寻的家离学校并不远,只是徒步三十分钟的距离,听说直冈家也和寻的家在同一个区域。直视前方的寻边迈步走着边开口说道,
「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家里什么都没有哦。」
直冈乾脆地回答。视线一角栗色的中长发随风飘蕩,寻忍不住想要偷看她。其实寻早就知道直冈的家在哪,以前牧菜曾告诉过寻。
我还真是不知廉耻,寻在内心耻笑自己。重新想起了牧菜的事后,寻也了解了不少关于直冈的事。牧菜失蹤的现在,想必直冈家也清冷了不少吧。对直冈来说这并非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寻依然保密着牧菜的事,但越在这种时候,就越意识到不可能说出口。
和直冈一起走在回家路上这种事,毫无疑问是第一次。这让寻暂时抛开一切纠葛,光是沉浸在高昂的情绪里。夕阳笼罩着道路,路经的小河反射出耀眼光辉,明明早就看惯了的景色却显得那么不同。
昨天直冈拒绝了寻的邀约,今天却又突然等在鞋柜,虽然有些反覆无常,但寻完全不在乎这种事。而且寻也不觉得她不知道昨天的事。
虽然今天南条休息,但两人或许私下有联络。寻暗自猜测,昨天与南条的谈话,直冈到底知道多少呢?知道后又是怎么想的呢?但寻马上挥开这些疑问。直冈来赴约了,只要有这个事实就足够了。
如果说出一切,这样的日子就不会再来了。到时直冈甚至可能会转投南条的怀抱。但现在就算怀疑寻,直冈也依然会来到寻身边。
就因为太过兴奋,甚至让寻脱口而出这种没神经的话。但直冈并没有表现出不快,也没有责怪寻隐藏牧菜的事。寻对此感到安心。
早就无法回头了。寻深知自己的卑鄙,但也只能继续卑鄙下去。把南条的话排除在脑海之外,路上边和直冈有说有笑,边品尝着现在的这份喜悦。似乎比平时来得更短的路程显得尤为珍贵。
虽然晚了两天,但这就是寻想和直冈一起观看的景色。而且接下来两人还要去看滑落夜空的星星。至今一再拖延,但今天总算能做出具体计画。这次一定可以一起去,寻独自做着梦。
到了目的地后,寻先拿出钥匙打开门,然后率先推门而入。一如既往的黑暗环境彰显着家中无人的事实,但想要开灯的寻突然被推倒在地。从背后袭来的强大力道,让寻不禁往前栽倒。
大门嘎吱一声自动关上,室内重返完全的黑暗。但马上蓝光在黑暗中一闪,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寻已经趴在地上不断抽搐。体验着似曾相识的电击,又被从身后紧缚住双手,温暖的身体压制着寻的后背。就算是足球社的寻到了这步也已无用武之地。
背后的人离开了。对方一定模拟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才能这么熟练地制服寻,脑中浮现不合时宜的感想,暗自喘息着的寻转动肩膀,好不容易翻过身,看向黑暗的另一边,模糊的轮廓从黑暗中浮现。
「直冈…」
「你应该知道的吧,」
打断寻的呼唤,直冈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明明知道还是带我来这里,而且居然完全没有防备,我也不是没料到,想死的话可以成全你,不过在那之前先告诉我。最后我再问你一次,」
那个寻最喜欢的女孩子的声音,不像平时那般温和,而是和某个周日一样冰冷彻骨充满憎恨。寻差点流出眼泪。不是因为浑身刺痛的感触,而是因为伤害了她,把她逼迫至此的事实。
同时寻想到,南条就是想阻止这样的事态,才制止了前天两人间的见面吧。南条说直冈已经到极限了,这种事寻比他更清楚。
没错,是知道的,寻在意识朦胧中想着,知道她并不是寻喜欢的直冈,而且也知道她的问题。不堵住自己的嘴,是因为有想问的事吧。自从那个周日开始,寻就想起了一切,并为这份现实所苦。
和上次一样,为了袭击寻,她利用和寻喜欢的女生一模一样的外貌接近寻。昨天明明拒绝了寻,今天却又出现在鞋柜要求一起回家的理由。虽然知道一切后选择接受,但仍忍不住叫出那个名字,
「牧菜…」
「不许你叫那个名字!」
暴风雨般的怒吼贯穿而来,「要不是你,事情才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不会失去一切!都是你害的,闭嘴,不许你叫牧菜这个名字!」
听着直冈撕心裂肺的声音,寻感同身受。现在寻早已失去了资格,伤害了牧菜的寻,是现在世界上最不被允许呼喊那个名字的人。
而且这也不应该是对着眼前的直冈呼唤的名字,明明知道被自己这么呼唤会有多厌恶、心痛、悲伤,寻却依然伤害着她过来了。
这是寻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即使在一切仍然充满希望的过去,寻也没有叫过。现在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只有这个名字仍印刻在心中。
她曾对寻说过,因为喜欢槙(MAKI)和牧(MAKI)同音,所以她只叫寻的姓。寻也因此只把她叫做直冈。但就算没有直呼对方的名字,两人也早就心意相通,寻在心里也早就把她叫做牧菜了。
一直…就算牧菜已经不在了,也在心里对着眼前的直冈叫着牧菜这个名字…明明心底知道的,她并不是牧菜,明明是寻亲手造成这一切。
寻已经在那个周日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眼前的直冈不是牧菜这件事。
然后想起一切的寻在无人的教室里向直冈求证过…你有妹妹吗?你真的是牧菜的姐姐吗?不是牧菜吗?牧菜真的…不在了吗?当时寻一心期望着站在面前的是牧菜就好了,就算会被咒骂也无所谓。
寻已经想起来了。上次袭击寻的并不是牧菜,而是假扮成牧菜的直冈。是寻把她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就算被憎恨也是当然的。她恨不得杀了寻吧,是寻从她身边夺走了牧菜,而且至今依然不肯坦言。
再度回来学校时直冈就知道是寻的错。一开始直冈就是为了找到牧菜才接近寻身边的。应该是找到了牧菜留下的讯息吧。所以她拚命接近寻,调查寻,刺探寻,也曾袭击寻。只为了找回牧菜。
但逃避现实的寻将她当作了牧菜的替身,因为寻知道牧菜再也不会回来了。在想起一切之前,寻甚至未曾注意到自己搞错了喜欢的人。
虽然假扮成了牧菜,但就算容貌相同,直冈也没想到会被寻搞错吧。如果寻和牧菜的失蹤有关,那就算瞒得过别人的眼睛,也瞒不过寻。直冈起先应该只是想刺探寻。但没想到寻竟没认出来。
身为罪魁的寻竟然把牧菜忘记了,知道这件事的当下直冈一定震惊不已。对独自苦苦追寻牧菜下落的她来说,忘记了牧菜的寻既是罪魁也是叛徒,寻把直冈一个人留在了失去牧菜的地狱里。
然后在无意识之中,寻一直透过直冈看着以前和牧菜一起渡过的时光。那是段如同身体一部分般重要,却再也回不来了的日子。
「…我不是你口中的直冈!」
上次直冈站在寻面前弹劾道,终于让寻想起了关于真正喜欢的牧菜的事。当时快被席捲而来的记忆击溃的寻,同时想起了牧菜说过的双胞胎姐姐牧音,于是终于知晓了站在眼前的究竟是谁。
同时寻也想起了直冈不得不假装成牧菜的理由,因为她根本不是寻的同学。
直冈扮成牧菜不是为了瞒骗寻,而是为了瞒骗寻之外的人。现在除了想起一切的寻和南条之外,全校恐怕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南条应该在昨天就被告知了一切吧,寻能想像当时他震惊的心情。
因为是双胞胎,所以谁都没有发觉,只有寻知道直冈为了找到牧菜做了多大的牺牲,但寻却熟视无睹,没有结束这段虚假的时光。
「你这种人不配叫出这个名字,别用你那张嘴,叫出那个孩子的名字!」
别接着说下去,寻打从心底祈求着,但麻痹的舌头却什么都说不出。牧菜、牧菜…寻无论何时都在内心呼唤着这个名字,何况寻还企图把…
「我是直冈牧音,不是直冈牧菜。而且也不是你认识的直冈牧菜。」
直冈说出了那个让寻发抖的事实,「不是就读你的高中,现在已经失蹤了的牧菜!」
要不是牧菜不见了,牧音和寻一定不曾相遇,我们两人的相遇是个悲剧。
在离家出走事件之前,寻与直冈牧音并不认识,因为直至六月的那天为止,一直在寻身边陪伴着寻的,是直冈牧菜。寻最喜欢她了。但在寻对她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后,她从寻身边消失了。
当初牧菜失蹤的消息曾在学校里引起反响,警察也前来调查过。但不久后就以离家出走这种模稜两可的结论落下帷幕,因为不论是谁都以为牧菜已经回来了。只有寻知道,自从六月初失蹤后牧菜就没有回来过。回来的并不是牧菜,而是她的姐姐牧音。
寻的眼中溢出泪水。牧音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假装成牧菜来到寻的身边的呢?仅仅只为了不成希望的绝望,她却拚命努力着。
寻虽然知道,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更改记忆,忘记了牧菜的一切。不,应该说为了忘记牧菜,把有关牧菜的事映射在牧音身上。
虽然把牧音当作替身,但寻忘记了牧菜失蹤的骚动和认识牧菜的真实时间。南条说的没错,因为寻和牧菜失蹤有关,寻恐惧这件事。为此寻构筑了一个薄薄的蛋壳。但有一天这个壳被打破了。
南条都发觉的不正常之处,牧音不可能没发现。她一定比南条知道得更清楚,因为自从来到学校的那天起,她就一直跟在寻身边。发觉寻的记忆有误的牧音,更加怀疑寻和牧菜的失蹤有关。
「从最初我代替牧菜来学校的那天开始,你就知道我是直冈牧音了吧,为什么?因为你早就知道牧菜发生了什么,所以才知道我不是牧菜。而且你从牧菜那里听说了我的存在,不想接受现实的你,潜意识里想要把牧菜当作牧音,藉此抹杀牧菜的存在!」
寻想起那天的情景,牧菜已经不在了这种事,寻死也不想承认。所以当拿着便当的牧音出现在眼前的瞬间,寻得到了救赎。
啊啊,果然一切都是梦呢。这么想的寻鬆了一口气,在想起一切之前,即使是虚假的,和牧音在一起的时光毫无疑问是幸福的。
「你无法接受事实,竟然想要忘掉牧菜,这比什么都要不可原谅!」
忘记一切的寻以为和牧菜是在六月初认识的,但其实早在四月下旬牧菜就开始为寻做便当了。六月初就是牧菜失蹤的日子。既非和牧菜认识的真实时间,也非牧音代替牧菜回来学校的时间。
牧音的话让意识模糊的寻难以承受,但对煞费苦心寻找牧菜的牧音来说,每句话也都反弹在她自己身上,寻知道牧音的心在泣血。寻把牧菜忘记了,这代表了什么意义,牧音不可能想像不到。
虽然在学校伪装出一副亲近寻的样子,但牧音早就忍无可忍了吧。昨天听了南条的话后,终于在今天再度袭击了寻,就像那个周日一样。
寻和她一直在相互揣测着。她是为了探查出牧菜的所在,寻是为了继续虚假的时光。因为知道寻喜欢的并不是真正的她,所以南条才从旁插手,为了将两人从无可救药的扭曲中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