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制服全部是血红色的假血,正在阳台用水龙头刷洗。目前我全身上下也都是假血,连大姐的车内也是,我大概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来处理,要不然大姐根本不会让我踏进家门。
我蹲在地上努力地刷,大姐看不下去,在我的头顶倒下半罐沐浴乳,开始替我洗头,十指在我的发间缓缓穿梭……猛然拔起几根!
「啊啊啊……好痛!」
「你也知道痛喔?」大姐依旧慢条斯理地搓揉我的髮丝,只不过某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压迫感已经塞满阳台,「你知道我看见你倒在血泊中……那种、那种感受吗……算了,你真该死。」
「啊啊啊啊啊……」又一撮秀髮离我而去,同时间大姐的手机第三次响起。
她恶狠狠地拍我的后脑,冷冷道:「别给我鬼吼鬼叫,万一邻居以为我在虐待弟弟怎么办?」
「你就是在虐待……啊啊啊啊啊……好的,大姐……头我自己洗就可以了。」我哭着感谢大姐的好意。
不过我们李家的主宰者不为所动,继续洗头,恐吓道:「把所有事情发生的经过告诉我,否则你就要有少年秃了喔。」
我的眼眶含泪,不能接受才十七岁就有秃头问题,但是大姐的手指头却始终在我的头皮游走,虽然感觉还满舒服的,不过真正的可怕之处就在此,当愉悦和恐惧并列……那真是一种折磨啊。
「我说……我统统都说了……」
大姐满意地搔搔我的头,而我只能在第四次电话铃声响起时全盘托出一切。
这是一个所有姐姐都参与的计画,目标就是恋斗社社长白元希。
从一开始,五姊陪我爬上司令台屋顶,就进入我的计画当中,首先我用不卑不亢的口气对所有同学澄清,当然一定没有人会相信我,但是我说的话会造成一个「模糊的印象」,默默存在每个人的大脑里。
然后我利用魔术手法中最粗浅的视觉落差,别忘了,司令台背面和围墙黏在一块,我腾空跳下时,就躲在围墙突出来的那小小九十公分宽的空间,马上拉好早已经钉在围墙上的绳索,并且挂在藏于腰间的皮带上,顺利地用悬吊的方式快速滑落到河畔边。
在司令台屋顶上哭泣嘶吼「弟弟啊 」的五姊,有如狗血连续剧的女主角上身,边呼喊我的名字、边顺便伸手拆除钉在围墙正上方的勾环和绳索,并抛入小河让四姊回收。
此时,我已经趴好,装作摔伤的样子,四姊立刻用假血泼我,再将所有器具回收,不留一点痕迹地躲回河边的杂草乱树之中。
在操场上同学、教官、老师的眼中,我是悲愤地恳求白元希放过姐姐后,二话不说就往司令台后方跳下,在惊讶之余等他们冲过PU跑道、抵达围墙边时,便看见我倒卧在一滩血中,而我的计画就只差最后一步。
「碰巧」开车经过河边的大姐登场了,她铁青着脸,从桥边的楼梯跑下河床,立刻用怪力扛起假装重伤晕眩的我,一路背进车内,在教官从侧门跑到河边之前,就已经点燃奥迪跑车的引擎,像一阵飓风似的送我回家。
其实,这是整个计画最大的破绽。
但是……我有大姐。
「喂?」当手机第八次响起,大姐洗掉手上的泡沫,不愠不怒地接起电话,「……对,我弟弟伤得很重,我已经将他送到我信得过的私人医院,不用了……不需要你们探望,他在学校被欺压时,你们没有人管他,现在他受不了了,终于使出激烈的手段,你们又突然关心他了?」
我将水龙头关掉,静静听这场对话。
「想知道我弟弟伤得多重?医生刚刚说运气好,伤处很多,但不致命,可是我一定要追究学校的责任,为什么你们会容忍有如恶霸一般的学生,难道就是因为她们家有钱吗!」
虽然听不清楚,我还是能猜到教官正在道歉。
「对,没错,我弟弟我自己会照顾,不需要学校帮忙,另外……我还有两个妹妹在读书,要是她们再受到一点伤害,我李皇玲绝对不会再顾及母校之情,就算用尽所有手段,我也要让圣德高中关门大吉!」
大姐挂掉电话,又打开几封简讯阅读。
「是四妹的简讯,学校内真如同你所预料的那样,舆论开始逆转了……四妹还说,假哭很累,嗯……喔,还说五妹哭得跟真的一样,老师已经让她们提前回家了。」
听到四姊传来的消息,我终于松一大口气。
人就是一种最会马后炮的生物,往往风向一转,便很容易受到影响而改变想法。如今,我在跳下司令台之前所说的话,会从原本模糊的印象逐渐变得清晰,成为开始马后炮的动机。
这些话迟早会开始出现……
「我早就觉得白元希太过分,在便当内放蛇太扯了!」
「对啊,到这种程度,根本就是犯罪吧,李狂龙是白目没错,但有必要逼到他去跳河吗?」
「崔墨花以为自己漂亮,就把自己当女神喔,最好是有人会去舔她的皮鞋,神经病!」
「霸凌!这绝对是校园霸凌!白元希和崔墨花以及她们的鹰犬都应该付出代价!要不然下次就轮到我们了!」
我所期待的效果,就是舆论上的逆转,这样一来,恋斗社便再也无法找我的麻烦,全校同学、师生都会成为正义之士,变成我和姐姐们的后盾。
事情果然如我和三姊预料的那样发展,透过云逸寄给我一封又一封的简讯便可以知道,就连教官都开始介入调查整起事件,也证明我根本没有性骚扰过崔墨花,皮鞋验出我的口水更是狗屁中的狗屁。
流言有一种特质,只要不被拆穿,就会慢慢变成真的。
我越想越是后怕,要是我反击得太晚,会不会三人成虎,从此李狂龙就跟变态划上等号,李家就此出了一个令少女闻之色变的「圣德之狼」?
「好险。」
表面上还躺在医院疗伤,实际上已经在家休息三天的我,吐出这句心里话。
后来我才知道,两位姐姐在学校也受到很多委屈,四姊魔术社社长的职位,被从没出现过的社团指导老师拔掉,否定了她付出的努力,甚至下次成果发表也不让她上台。
明明就气哭了吧,可是四姊在家都装作没事。
五姊的文具经常遗失,作业和笔记被不知名人士破坏,害她每节下课都不敢离开座位,警惕地守护自己的东西,难怪没办法替我送便当,我早该发现才对……唉,为什么姐姐们不说,我就不能自动发现呢?
五姊连我没说出口的愿望都能替我达成,像上次的手机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对我的后知后觉感到羞愧。
七天的病假——自己抓时间的——到现在才过一半,我忽然开始觉得无聊了。
「四姊、五姊,快放学吧。」
❦ ❦ ❦ ❦
白元希和崔墨花为了避风头,也好几天没去上课。
校园内又恢複平静,不管是我跳河,还是霸凌事件都有如明日黄花,再也没有人谈论。这样最好,平静地落幕,回到以前安逸的生活,四姊和五姊在教室内又绽开原本的笑容。
只不过,在名义上,四姊和五姊放学后都得到医院照顾我,而我还躺在病床上。
所以今天难得的假日,我们姐弟都被锁在家中,百般无聊。
一早起床,才十点,我和五姊还在吃早餐,四姊的房内却忽然传出怪声——
原本和乐融融的场面,因为怪声而让我们有点不安,可是我们没多说什么,依然面对面坐在餐桌旁吃总汇三明治,顶多双眼偶尔会瞄向四姊的房门。
就在我吃到一半,已经準备要逃回房间的时候……
四姊开门了。
她昂首道:「面对一片黑暗,该是我携带着光,挺身而出!」
喔不……当四姊房内播放热血激昂的名曲「红●の弓矢」,身上还穿着调查兵团的Cosplay服装,双手持立体机动装置的刀刃时,我就知道事情非常大条,脑袋中响起最危险的警报声。
我和五姊对视一眼,我知道她和我想起同一件事——
大概是四姊国小六年级的时候吧,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疯看《美少女战士》,不过她爱看就算了,竟然还喜欢代入到角色之中。
自己当月光仙子攻击黑暗帝国的坏蛋(就是我),但五姊连想当个水星仙子玩玩也不準,真的是自私到令人愤怒。从那时候起,我和五姊就说好不陪她玩角色扮演了。
凭什么我们都要当坏人!偶尔,我也想当燕尾服蒙面侠啊!
我和五姊极有默契,对于走火入魔中的四姊,採取不看、不听、不问、没有想法的「三不一没有」政策,继续吃早餐,假装餐厅只有我们两人,四姊只不过是团空气。
「不要不理我!你们这群该死的巨人!」四姊高傲地用刀刃指我。
我就算额间冒出青筋,还是坚守三不一没有的最高指导原则。
「可恶,超大型弟弟巨人,纳命来吧!人类就由我来守护!」
然后四姊就用刀刃砍在我的后颈。
对,她真的砍了。
「呼……」我吐出一口炽热的怒气,企图让自己降温。
「还真是难缠啊~看我的厉害,咻咻咻~」四姊在我旁边跳了几下,我猜是在模拟立体机动装置在空中摆荡,然后再度用很精美的塑胶刀刃砍我脖子。
一直砍、一直砍、一直砍,一直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砍!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总汇三明治,虽然我不得不称讚四姊一身装扮包括武器和衣饰都很模拟,要是她出去外面闯蕩,或许会成为一位很成功的Coser,但是她整天砍我……抱歉,很难忍下去。
知道我要抓狂的四姊轻巧地跳到五姊旁边,高喊:「再来就换你了!妹之巨人!」
然后一刀砍在五姊的后颈。
我不得不说四姊为了能够欢乐地砍自己弟妹,在刀刃上还特地加了一层类似橡胶的物体,所以被砍的人其实不太痛,可是那股不爽感却会不断累积。
「笨蛋四姊!不要闹了!」五姊终于愤怒。
「不要叫我四姊,你这只臭巨人,现在开始叫我兵长大人。」四姊说的跟真的一样,但是她除了身高以外,没半点像帅气的兵长。
「我要告诉大姐!」五姊放出绝招。
四姊哼哼两声,轻蔑地说:「请出巨无霸巨人也没用,一样要死在我的刀下。」
没错,目前大姐不在家,已经没人可以阻止其恶行,所以我和五姊只好悻悻然地离开餐桌,把早餐随意塞进食道内,美好的早晨被彻底摧毁。
到底谁能阻止进击的四姊呢?我没有答案,恐怕只能等她自己玩腻。
于是化为地狱的假日就开始了。
四姊还在我的房间内加装两条绳索,可以在空中晃过来晃过去,然后一刀砍在我的后颈,我在电脑前面砍怪,四姊在我房间砍我,最后气到我关掉游戏,想跑去三姊的房间避难。
没想到……三姊已经锁门了。
「真不愧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人吶。」
我感叹到一半,四姊已经在阳台找到躲起来的五姊,并且精準地砍上几刀。
没办法,只能逃了,我冲到阳台抱起可怜的五姊,一路逃到主卧室去,希望藉由大姐的威慑力,阻止四姊的暴行。
但是,很遗憾,四姊已经进入鬼上身的状态,连大姐都忘记要怕,她缓缓地推开房门,有如死神的化身,手上刀刃喷发出异常的冷光,似乎在告诉可怜的巨人们,脖子洗乾净了吗?我要切了喔。
五姊揪起大姐的棉被躲在我背后。
我双手张开,在死亡面前,我没有退让。
「你杀了一个巨人,还有千千万万个巨人。」
「千千万万个?那我便斩下千千万万刀!」
「……放过我们吧,我们愿意永远躲在墙外,不再靠近城墙一步。」我嚷嚷。
「你在吃我的同胞时,可曾想过『放过』两字?」四姊入戏地流下一滴眼泪。
瞬间,几道寒光闪过,我还看不清楚什么,后颈传来的感觉却已经宣告我的死亡,当然……五姊也难逃被斩杀一途。
心满意足的四姊转身,姿态潇洒飘逸,彷彿只不过顺手拍死两只苍蝇一般。
我想她终于玩腻了吧。
一直到中午,她都没有再来砍我和五姊的脖子。
等我偷偷摸摸离开大姐房间,确定四姊在客厅的沙发午睡,我的嘴角顿时勾起一抹象徵报复的弧。
等到四姊睡饱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调查兵团的制服已经被脱掉,立体机动装置也在我身上,而我和五姊正站在电视前对她微笑——打从心底涌出的那种纯粹微笑。
四姊慌张地大大抖了一下,一手遮住自己的胸部、一手遮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她全身只剩下一件可爱的三角内裤,原本我是不想这样对她的,但是五姊已经气到失去理智,用最轻微的力道将她扒光,最后还是在我的恳求之下,她才有内裤可以穿。
「报告狂龙分队长,发现一点四八米级巨人。」五姊眯起双眼,指着不知道该逃去哪的四姊。
「真烦,我又要动手为人间除害了。」我无奈地摇头,「不过一点四八米级……这还能算是巨人吗?听说现在国小生的平均身高都有一百五十公分了欸。」
「我也有一百五十公分!你们这些蠢蛋!」四姊倔强地反驳,已经离开沙发準备要逃。
但是五姊挡住她的去路,看来怒火中烧亟需宣洩管道。
我拿起刀刃,漫步走到四姊面前,她原本要伸出手抵抗,可是手一离开,重点部位就会曝光,左右为难之际,她急到眼眶泛红。
「『放手一搏』吧,毕竟巨人是没有性器官的啊。」
「我、我要告诉大姐……说你们以下犯上!」
「幼儿型巨人,受死吧。」
我高高举起刀刃,已经瞄準好四姊的后颈,她也缩起整个肩膀,要吃我替天行道的一刀。就在我刀落之际……
门铃响起。
四姊彷彿得到救赎,兴奋地说:「大姐来救我了!」
「别去!」五姊抱住要去开门却半裸的四姊,「没用钥匙开门,代表不是我们家的人。」
说的没错,要是大姐她会用钥匙开门,不过也不能完全否定忘记带钥匙的可能性,于是我走到对讲机前观视监视器的画面。
霎时,我手握的刀刃……因为失神而落在地板。
眼前出现了一位不可思议的人物,让我久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龙龙,是、是谁?」连五姊也感受到不安的气息。
「是元希学姐……」
糟。
我脑袋浮出这个字。
四姊一溜烟冲进房内穿衣服,五姊则是原地转圈代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她们都还好,毕竟在医院照顾弟弟是可以轮班的,只要说现在是大姐轮值就可以了,但是我应该重伤躺在病床上,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可以在家里玩「进击的四姊」。
「你们好,我孤身一人到访,单纯是为了探望狂龙学弟,全身上下只有一套衣物、一束百合花以及……无限的敬意。」
元希学姐似乎洞悉了门内的事,她说的话让我没理由不开门。
原因很简单,第一、她没带任何电子产品,就不能录影或拍照,以证明我没事;第二、花代表和谈,她要是来找麻烦,根本不用礼数;第三、她一个人来,也象徵她的诚意。
「输了就是输了,我白元希是来谈谈,再无任何想法,不信的话……我脱光衣物让你们检查吧。」元希学姐古井无波般放下百合花,拉下典雅连身裙的肩带,看样子很快她就会脱光,绝对不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