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当我发现充电器时，就感到怪怪的。
再来，当我发现更多零食饮料进驻，就觉得不太妙。
最后，当五姐已经拿抹布在擦窗、拿拖把在拖地时……
「我们该不会是要搬到这里住吧！」
我一喊。
二姐正在用笔电上网。
三姐在我旁边读书。
四姐吃着刚补回来的点心。
所有姐姐停下动作。
就算她们正在做的事不同，一起对我投射「这里很好呀」的眼神却完全相同。
「各位姐姐们，我们还有暑期辅导课要上。」我严肃地说：「这里离学校太远，万一迟到怎么办？」
「弟迪别装作一副乖学生的模样，噁。」
「不趁大姐出国跷课，难道要等她回家吗？蠢蛋虫弟弟！」
「可是，这里有好多地方可以打扫喔……龙龙。」
「难得回来，我想待久一点。」
她们默契甚佳地一同抹杀我的意见，即便我的意见才是合乎乖学生的典範。
「能在二姐跟三姐的老家住几天当然很好，不过这里地处偏僻，生活机能不太方便，离最近的公车站都要走二十几分钟，所以……我认为还是回家吧。」我侃侃而谈。
「不要。」二姐用两个字，否决。
「二姐，这附近都是空屋，平时有不良少年跟游民在乱晃，对女生而言很不安全吧。」我意有所指，提出姐姐们的安危顾虑。
「晚上不要出门就好了。」二姐这次用九个字，否决。
「身为被大姐所期待的学生，我们应该要听大姐的话，从暑假开始就该奋发向上。况且大姐随时有可能回家，要是大姐没看见我们，大姐一定会很紧张，然后发现我们躲在这偷懒，大姐就会很生气，难道你们真的打算忤逆大姐吗？」
七个「大姐」齐发，我就不信不肖姐姐们不乖。
「可是，她不在，就是我最大啊。」二姐双手抱胸，骄傲地横我一眼。
「……」李家没李皇玲还是不行啊。
「要不然，我们用民主的方式投票。」二姐高举起右手，朗声道：「想再住几天的人举手，喔，一共四票，弟迪还是洗洗睡吧。」
「……」这就是民主被滥用的最佳实例。
「好吧、好吧，我知道弟迪是太无聊了，我们应该陪他玩游戏，这样他才不会吵吵闹闹。」
「……」我中计了吗？
一听到「游戏」两个字，五姐放下拖把、四姐放下点心、三姐放下书，用狼的眼神瞄準快成为羊的我，不妙的气氛开始扩散，我必须冷静下来，思考要如何躲过游戏此劫，平平安安回到我真正的家。
「这里什么都没有，是能玩什么游戏嘛？」我决心力挽狂澜。
「喔，刚好这里有一副扑克牌。」二姐从口袋里拿出来。
「你根本就是预谋好的啊！」我指着已经在铺地毯的四姐和準备饮料的五姐，大喊：「你们不要这么积极好吗！」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没兄弟姐妹的人可怜到连玩象棋都没办法，弟迪有这么多姐姐陪你玩，还不知道要感谢我们。」
不久后，她们已经绕个圈圈坐在地上，留下一个缺口就是要让我坐进去。此时我不得不说这就是身为弟弟的悲哀，当所有姐姐下定决心要干一件蠢事，受到某种基因上的制约，我不知不觉就会去服从。
「真可怕……」说完，我已经填满那个缺口。
号称「大姐不在我最大」的二姐蓄势待发，把洗好的扑克牌横抹在地毯，开口说：「这个游戏叫做『是，你说得没错』，两个人一组，互相攻讦。被语言攻击的人，一定要说『是，你说得没错』，然后发言反击，如果生气的话就输了。」
「这是什么怪游戏。」我抱怨。
「这是一个考验人性及忍耐度的游戏，最终的胜利者可以决定输家的惩罚内容。」二姐率先抽出一张黑桃Q，「我们用抽牌的方式决定顺序吧，由大小排列。」
我抽到方块七，顺序在中间。因为有五个人的关係，抽到黑桃Q的二姐最大，所以成为种子队伍，无条件晋级到下一轮，目前抽到最小的是三姐和四姐，我和五姐次之。
所以首先是三姐和四姐的对战，四姐的梅花四比三姐的爱心三还大，所以她有先进攻的权力。
「先说好，这只是游戏，谁都不能事后记仇喔。」二姐提醒，想必她已经预见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我很可爱，超级超级可爱。」四姐一开始就自肥。
「是，你说得没错。」三姐準备进攻，「听弟弟说，你是个蠢虫。」
「……」四姐瞪我一眼，勉强道：「是，你说得没错，听弟弟说，你只会读书，其他都不会。」
「是，你说得没错，不过弟弟最讨厌整天只会骂他是虫的你了。」三姐连眼皮都没抬。
「……是，你说得没错，但是弟弟讨厌我就讨厌啊，倒是三姐没有弟弟就不行了吧？」四姐的视线假如能化成刀，我已经千疮百孔了。
「是，你说得没错，我有很大的部分在依赖弟弟，不过也比四妹傲娇的性格好多了。」
三姐用傲娇当作武器攻击，四姐气到双手紧握，狰狞地说：「是，你说得没错，如果我是傲娇的话，三姐就是个弟控！」
此话一出，全场压力剧增，无言了整整三秒钟，压迫了整整三秒钟。
「是……你说得……没错……不过，四妹，还偷偷藏一张弟弟裸照在枕头下的你，没资格说我吧。」
明明三姐就快吞不下去了，但她仍忍住放出致命的一击。
「是……是……不……是，你说得……对对、对……个屁啦！」四姐倒在地上滚动尖叫，看来已经分出胜负，「我顶多就是放一张在手机里面纪念，枕头下面怎么可能有智缺虫弟弟的裸照，不要随便乱讲！我又不是变态！」
「这回合是三妹险胜，不过……」二姐颇有兴緻地说：「四妹，放手机内就能随时拿出来看欸，好变态的感觉喔。」
滚到一半的四姐突然停止，然后整个人呈现当机的模样。她这次自爆，大概连脑袋都炸坏了吧。
我没时间同情她，下一回就是我和五姐的对决，我一定要赢，绝不接受失败者的惩罚。
五姐的牌比我大，所以是她先攻。
「龙龙常常偷看色色影片，这是不好的。」
「是，你说得没错，不过五姐常常看熊猫的纪录片，里面动物交配，你也是看得意犹未尽啊。」
「是，你说得没错……不过、不过我觉得……熊猫比较可爱，所以……」
用熊猫当作武器成功打击到五姐，见她一双手搓到要破皮，整张脸红通通的，都能够证明只要我持续下去就能获得胜利。我不能让她有反应的机会，所以决定趁胜追击下去。
「这犯规了吧？怎么能反驳我说的话？」
我让二姐主持公道，五姐委屈地鼓起双颊，双手发泄式地捏自己的裙襬，我露出胜利的笑容。她脸皮太薄，根本无法在比无耻的游戏中获胜，二姐的游戏就要进入二姐的思维，无赖才是获胜的唯一诀窍。
果不其然，二姐给五姐一张黄卡；强调本游戏是训练人的抗压性，对于言语攻击只能咬牙接下，伺机找机会反击，所以五姐再犯规一次就是红卡出局。
「所以，五姐，你应该要认同健康的男生都会观看色色的影片，这是正常的现象，不应该去向大姐打小报告。」呵呵，这游戏真好玩。
「……是、是的，你说得没错，但是龙龙看的影片都很奇怪。」
「是，你说得没错，奇怪归奇怪，可是波多野酱是一名伟大杰出的演员，你不能污衊她的功绩。」
「是，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上次看到其中有一片叫《与姐姐的不伦接触，就在姐夫去上班的午后》，这难道不奇怪吗……龙龙？」
「……」
四位姐姐的四道视线同时定焦在我身上，我双手开始拉扯自己的头髮，莫名其妙沁出的冷汗打湿我的背。我试图要解释自己绝对不是会趁姐夫不在家就去勾引姐姐的弟弟……可是，我在游戏中啊！
「真是噁心、变态、丑陋！」四姐冷冷开口。
「……我不喜欢这样的弟弟。」三姐侧过头不愿意看我。
「哎呀，早知道弟迪爱看这种类型……我就该多买几片回来。」二姐幸灾乐祸地奸笑。
但是我不能解释，我不能输，不管面对多艰困的困境，我都要坚持到底，最终获得胜利……不要想输，要想怎么赢！
「是，你说……你说得……」对，我还能忍，我撑得住！
「还有一部叫做《姐姐与弟弟的禁断性教育》，难道龙龙是真的需要我教……」五姐还没说完。
我已然崩溃。
「闭嘴啊啊啊啊！你说的统统都是鬼扯啊啊啊啊啊！」
扯断几根头髮，仰天咆哮出我的委屈，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承认这种罪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根本不懂，我是以一个收藏家的心态，去收藏有关波多野酱的作品，无论她拍的类型多少，我都照收不误，根本就不是因为我喜欢看姐弟乱●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头皮痛到让我步上四姐的后尘，在地板上疯狂打滚。
二姐一个手势判定五姐获胜。目前剩余的参赛者就只有二姐、三姐、五姐，她们再抽一次扑克牌，结果五姐抽到爱心Q最大直接晋级冠军赛，二姐则和三姐要分出胜负。
亲生姐妹要如何互相攻击呢？我忘记头皮的痛苦，拭目以待。
两姐妹面无表情，盘腿端坐，互相点头致意，先礼后兵。随后，她们之间开始瀰漫一股烟硝味，我坐在三姐左手边，闻得特别清楚，而且越来越浓……
「二姐，你不良的好色习性实在不应该继续污染妹妹和弟弟了。」三姐正攻。
「是，你说得没错，不过为了人类永续发展，女性对男生求爱是很正常的事，难道三妹性冷感吗？」二姐没有闪躲，面对面还击。
听到「性冷感」三个字，三姐卡了几秒，才缓缓道：「是，你说得没错，但是女生应该要更矜持，只对喜爱的男生展现风情，而二姐的言行会让外人以为我们李家的女生都很色。」
「是，你说得没错，话说回来，三妹常常对弟弟展现女人的风情吧。」
「……是，你、你说得没错……我是个很尊重弟弟的姐姐，跟你不一样。」
好快，二姐的攻击已经出现效果，三姐目前的五官僵化，彷彿涂上一层厚厚的水泥。然而可悲的是，水泥根本没有防御效果，这场比赛的战况开始倾斜，因为二姐还没有放过她。
「是，你说得没错，三妹是很尊重弟弟的姐姐，相对的，也希望弟弟不要碰到你吧。」
「…………………我、不是……不，我…………是，你说得没错，可是二姐、二姐，你才是……」糟糕，三姐快要坏掉了，说话开始结巴。
「是，你说得没错，三妹心中弟弟就跟外面的男人一样，是真的很公平公正的姐姐吧。」二姐邪魅地轻笑，显然胸有成竹。
战得正激烈，三姐突然紧紧抓住我的裤头，侧过脸看向我，不安地说：「弟弟，让我抱一下……」
「现在？」我迷糊了，「我让你抱？」
「快点！」
「喔。」
三姐将我拉入怀中，把我整颗头拥在胸前，用非常怪异的抱姿，越抱越紧、越抱越深，彷彿用光所有力气，要和我融为一体。顿时，我的五官都快丧失功能，视线漆黑、呼吸困难，连耳朵都只是模糊地听到三姐在吶喊。
于是，我终于懂了，三姐并不想让我听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一样，弟弟和所有男生都不一样！不许你用外面的烂男人羞辱弟弟！」
「三妹，别激动嘛，还是先放开弟弟，以免把他闷死。」
「对、对不起。」
三姐惊觉失态，放开抱着我的手，不舍地摸摸我的头髮，担心我会不会窒息。
目前的态势很清楚，没有人可以阻挡二姐，这烂游戏的胜利者已经没有悬念，虽然五姐也晋级到冠军战，可是二姐以一句「听说我们家附近开了一间专卖熊猫毛皮的服饰店，过几天五妹和我一起去选购好吗」，明明就是没打过草稿的烂谎，不过五姐依然痛苦地大喊：「不要，我最最最最最最痛恨卖这种服饰的店！如果敢卖熊猫毛皮，我就一把火烧光它！」
二姐果然知道弟弟和妹妹们的罩门，根本三两下就击溃我们，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
因为二姐玩的不是游戏，而是可怜的弟与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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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晚的晚餐是吃火锅，我心生不妙。
因为二姐和三姐的旧家已经连电磁炉都有了，再过几天，电视和光纤网路出现也不会让我感到错愕。
吃完晚餐，姐姐们聚在一起閑聊，我离她们大概五步路的距离。虽然双手摊开一张报纸，双眼却是注视着她们，观察她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赫然，我发现了……
四个姐姐要分成两个部分来看。先说二姐和三姐，她们对此处有浓浓的眷恋，犹如离乡许久的游子，能够回到家生活，但她们又不认为这里是能长住的地方，有点像是过年时分返乡的人潮般，也许在台北已经有新的家庭，不过总要找个时间回乡，满足一种虚无却又烙印在体内深处的思念。
再来说四姐和五姐，此地对她们而言是全然陌生，绝对没有什么情感上的问题。可是她们却因为「和姐姐们待一起很舒服」的感觉，毫无异议地乖乖待下，这难道是某种群居动物的本能吗？其实我不清楚。
既然你们喜欢，那就住一阵子也没关係。
我在领悟之后，便再也没开口催促她们回家。
该是睡觉时间，二姐当然不会忘记行使胜利者的权力。在所有姐姐都换上睡衣準备熄灯时，她缓缓开口了……
「今天人家心情不错，就不恶整你们了。」
「谢姐隆恩。」
我一口气都还没松完，二姐扫视我跟四姐之后说：「失败者们，今天就命令你们只能穿内衣和内裤睡在客厅，成为蚊子的饲料，以免蚊子打扰到我睡觉。」
我和四姐看了眼沙发，好小一块，怎么塞两个人？
「衣服拿来吧。」二姐伸出手。
没办法了，愿赌服输向来是李家重要的价值观之一。所以我和四姐再不情愿，也得乖乖把衣服脱掉，然后上缴给打哈欠的二姐。说真的，她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依过往的经验猜测，我和四姐应该是要全裸喂蚊。
「晚安。」二姐把客厅的灯关掉，带领晋级到第二轮的妹妹进房去。
这灰暗又不算大的空间中，就只剩下一对姐弟……喔不，是只剩下一对蚊子饲料在面面相觑。
「弟弟睡沙发吧，我睡地板。」四姐拉拉白色内衣的肩带，拖着薄被真打算睡地板。
这是要海水倒灌、飓风来袭、天地异变了吗？四姐没让我睡厕所就很不错了，竟然还让我睡沙发？我好害怕。
「我们一起……一起睡沙发吧，挤一点应该还好吧？四姐？」我试探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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