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條 妹妹的東西也是姐姐的

公诚大学的设备，真的比圣德高中好上几个档次，尤其是体育系的健身设施真是高端大气，引体向上训练机、伸展罗马椅、飞轮健身车、举重训练架、扩胸举重床、平卧推举床、电动跑步机、交叉训练机、爬梯踏步机等等一堆，多到我很多都没用过。

也许还是比不上外头佔地千坪的健身房，但至少这里持教职员证或体育相关科系学生证就可以免费使用，造福不少穷学生。难怪这几年公诚大学的队伍在外征战获奖无数，不只田径队，棒球队、篮球队、游泳队都是金光熠熠。

我一个人在跑步机上，将速度调到最慢，慢到接近在走的程度。

走了十来分钟，我一点想流汗的感觉都没，不免心烦意乱，超想把速度调快，可是怕受伤的腿又加重伤势。

「学长！」

我习惯用最角落、人最少的跑步机，所以这声突然的「学长」一定是在叫我。

「不是刚练习结束吗？怎么又跑来这？」我问。

「想跟学长说话，请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

「谢谢学长。」

学妹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芷宁，她正打开我旁边的跑步机，让我趁机打量她一番——红白色的运动背心露出毫无多余脂肪的小腹和腰，过分紧身的运动短裤完美呈现她健美的双腿，修长又特别的白。

不得不说这位学妹相当难得，依我在田径队，不，不只，依我在体育学系打滚三年的经验来看，女生的数量本来就偏少，再加上竞技训练、过度曝晒和肌肉发达，所以要合乎一般人眼光的漂亮女生又更少。

于是，只要出现一位，基本上就是体育学系的宝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遥想大我两届、现在已经毕业的学姐，是上一代的田径队之花，因为万草丛中一点红的关係，平时嚣张跋扈，欺负学弟妹，最后被田径队开除，没啥好下场。而芷宁则是意外地尊重学长，让我有点不习惯。

「学长……在看我吗？」她喃喃地说。

「是啊。」

「谢谢学长！」

「教练的训练量很重，你不好好休息，还陪我跑步干么？」

「这是我的荣幸，希望学长不要介意。」

「说真的，你不用对学长或学姐太客气，以免反而被欺负。」

「就算学长欺负我，我、我也会默默承受，不会告诉教练的。」

「……」一股倦意无情地向我袭来。

「能被『公诚的疾风孤狼』欺负，是我最快乐的事。」学妹认真地说，但看得出有气无力，「这外号是形容学长迅疾如风，每次比赛都甩开其他跑者，犹如孤狼一般独自迈向终点。」

「不要详细解释这种中二外号啊！」我翻着白眼。

「公诚的疾风孤狼又简称『公诚之狼』喔！」芷宁憧憬地喊。

「不要给我随便乱简称啊啊啊！」

「……还有，『学妹杀手』也是很多人说。」

「……这不是某个腔肠动物胡扯的外号吗？怎么会传到队上？」如果杀人不犯罪的话，今天就是云逸的最后一天了。

「因为繫上不少大一女同学都暗恋着学长，说你待人温柔又体贴，很会照顾女生，为人处世又成熟。」芷宁正经到我分辨不出是不是在吐槽我，「所以其他眼红的学长都在背后叫你学妹杀手……呼呼……但我觉得学长……」

我伸手将她的跑步机关掉，虽然她调的速度并不快，但她刚训练完，又渐渐喘到不能正常说话，就不应该再继续跑了。

芷宁的胸口上下起伏，走下跑步机，可是步伐不稳，我连忙扶住她。

「……学长总是这么贴心。」

「只要是正常人都会伸出援手吧。」

「对我来说……学长是最特别的，我来公诚读书……完全是为了学长喔，不管我付出多少努力……也是、也是为了学长，只要是学长开口，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真的，我愿意做……任何事。」

「我有女朋友了，别对我告白，还有，别选在脸色苍白、全身冷汗的时候告白啊。]

「学长这样的男生……没女朋友才是怪事，我、我不敢……奢望能……不对，我根本连跟学长告白的……资格都没有。」

「惨，你已经在胡言乱语了，快点给我喝水下去，不準再说任何话。」

「为了报答学长给我的恩情……我、要我……就算要我当学长的专属奴隶也行。」「闭嘴，马上喝点水，快！」

我虽然不是医生，不过在操场上看多了，芷宁的样子就是运动过度，身体缺乏水分，出现脱水的癥状，下一秒大概就是要晕倒了。

果然……

芷宁没再说话，而是乾脆地晕倒。我深怕她摔伤，尤其是弄伤腿的话，恐怕会影响之后的全大运，所以倾身去接住她。问题是她全身湿透，贴在我身上，密合到我完全能感受到她上半身正面的每一处。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借着过去我和四姐缠斗的经验，用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姿势，慢慢将芷宁挪到我的后背。

附近又没人可以支援，所以只好靠我一人，搞到满身大汗，分不出是我的汗还是她的汗。

为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些说我是学妹杀手的同学们总是不见蹤影。现在我可是背着田径队之花喔，光是用背就能感受到她隐藏在运动服下的身材相当惊人，快点来跟我抢啊……

「唉。」

我一个人压力好大。背负着未来之星，甚至可能是以后的亚运金牌，真的超怕弄伤她或不小心摔倒。要是有个万一，恐怕教练会因为我折损未来的台湾之光而拿刀砍我。

害我遇到人也不敢浪费时间寻求支援，只好硬着头皮往保健中心跑去，找到值班的医生，才算是达成阶段性任务。

我不敢走，打电话找芷宁的同学帮忙。医生也说是脱水，问题不大，只要打完

点滴、好好休养就会康复，我却还是一直等到芷宁同宿舍的好朋友来接手，才偷偷离开保健中心。

「奴隶……吗？哈哈哈……我应该录音才对，等她恢複正常一定会羞得想死。」我边笑边走。

大腿痛到让我的身体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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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腿的剧痛，在四十八小时内施行「能走绝对不跑、能站绝对不走、能坐绝对不站、能躺绝对不坐」的二十四字超长指导方针下，已经彻底恢複到不跑就不痛的状态，整整两天过去，姐姐们没发现我的异样。

所以四姐还给我一叠门票，她的公诚大学魔术社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表演秀，于是她需要弟弟和妹妹支援帮忙。嗯，没错，她只是找我和五姐去帮忙而已，不是找我们去看秀，门票要我帮忙卖，明年的社费都打算靠这场赚饱。

让四姐带三年的魔术社，我相信值得观众掏一百元买票，不过毕竟是收费性质，和过去免费的成果发表完全不同。四姐整个人紧张兮兮，情绪不太稳定，用大三学姐和社长的身份骂人。

整个密闭的中型剧场，都是四姐的声音。我和五姐则是躲到观众席最后，替魔术社誊写邀请卡和文宣，没派我去搬道具或装布景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

「社长，负责第二段的阿雄，刚刚还是没通过连续十次试演……怎么办？要拔掉他吗？」魔术社副社长跟在四姐屁股后面问。

「十次失败几次？」四姐的眉毛在抽动，这是爆炸前兆。

「两次……」

「两次都是失败在过门？」

「嗯……」

「给我拔掉这条该死的废虫，第二段的演出让小幻取代，要她加紧练习，时间所剩不多。」

「是的。」

四姐用在家绝对看不到的认真、专业、严肃、负责的态度，在领导整个魔术社运作，让我浑身不对劲，常常想偷偷吐槽她，但迫于强大的气场又硬生生吞回去。

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二十二岁的四姐已经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幼稚、中二、荒唐、自大、儍气的四姐完全不一样，成熟的李金玲是一位让人尊敬的人物。

当她巡视一圈，坐在我和五姐中间，睁大没有戴瞳孔变色片的双眼看我后，我才惊觉她可能完成了一次蜕变。

「你们下午没课，就陪我聊聊天吧。」四姐稍稍放鬆。

五姐拿开原本放在大腿的整叠邀请卡，兴緻勃勃地问：「好啊，聊什么？」

「我昨晚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家规。」

「哪一条？」

「弟弟的东西都是姐姐的吧？」

「当然是。」

「所以妹妹的东西也是姐姐的才对啊。」

「「……」」我和五姐互视一眼。

首先，我要道歉，我前面讲的一大串，说四姐多成熟云云，其实都是我的妄想。对不起，会误认李金玲有所成长是我的错，她的实际心智从国中二年级后就没动过了。]

在我感叹之余，五姐终于反应过来，着急地说：「家规只有『弟弟的东西都是姐姐的』这条，所以妹妹的东西还是妹妹的！」

「妹妹的东西是妹妹的，弟弟的东西也应该是弟弟的啊！」身为弟弟的我严正抗议。

「五妹真卑鄙，弟弟都让你使用三年了，也该轮到我。」四姐双手抱胸，瘪着嘴生气。

「不要，四姐快点死心！」

「可恶，你这个不听话的蠢蛋妹妹！」

「你才是笨蛋姐姐！」

是的，从头到尾，她们都没理会过我的严正抗议。我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李家弟弟的人权会得到伸张，但实际上连根毛都没增加，就和食物链中的弱肉强食一样，恐怕千万年不变。

「好吧，看在你是我的双胞胎妹妹的分上，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

「什、什么事实？」

嗯，她们持续无视我的存在，进入双胞胎独特的对话模式。

「有看过《第一神拳》吗？」

「电视有播，看过一点点……」

「里面的主角拿到拳王头衔之后，五妹知道要干么？」

「回……回家吃饭打扫……吗？」

「错，是继续留在擂台上，接受无数挑战者的对决，守护自己的拳王腰带，俗称拳王保卫战。」

「所以……呢？」

「我就是第一个挑战者！」四姐昂首娇笑，状似中邪，「后面还有二姐、三姐、

小梦、小小梦……」

「她叫正宁，不叫小小梦。」

「和无数的学弟妹要等着挑战你啊！」

「……请问，学弟是怎么回事？」我的发言依旧无力，根本没人鸟我。

倒是五姐紧紧揪住我的手臂，慌张地说：「不要嘛，我拿到拳王……就想回家吃饭打扫呀……」

「不準，你给我打起精神来迎战，否则就是认输！」

「不要迎战，也不要认输……」

「你躲也没用。」

「我要把龙龙藏起来！」

五姐拉起我的手臂，气得满脸通红，坚定的眼神似乎在说，马上跟我一起去躲好。倒是四姐无动于衷，连看都没看我们，双眸盯着舞台上的进度，抹上唇蜜的唇微微张动说话。

「不管藏在哪，挑战者都会找到，死心吧，五妹。」

「才不会丨」

难得看到她们争执，我原本是想扮个和事佬，但五姐一副完全没得谈的模样，将我半拖半拉带齣剧场外面，外面的冷风让她冷静不少。

我们漫步在公诚大学内，虽然气温很低，可是五姐的手放进我的外套口袋，她的熊猫围巾也围住我的脖子，分享彼此的温暖，就算冬天，偶尔像这样閑晃也是挺好。

就算五姐还是摆着生气的脸，我却是微笑着想起，有个秘密从小到大我都没告诉过她——每当她和四姐争执，我心里总是偷偷站在她那边，即便我没有任何明确的行动或表示。

我猜是因为太冷，又是上课时间，所以整条由大树遮掩的小道静得好舒适。

「说真的，你们加起来都四十四岁了，怎么还像十四岁一样吵架。」我轻捏五姐软软的手掌。

「是龙龙不懂……」她还是嘟起唇。

「我刚刚在场，怎么可能会不懂啊。」

「四姐是故意用小孩子吵架的方式告诉我，表示事态危急，不注意不行了，还特别提醒我，小小梦最危险，而且我连躲都不行躲喔，怎么办……」

「……我是不觉得神经大条的四姐有想这么深欸。」

「龙龙，这次我们遭遇的倦怠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危机。」

「我是觉得四姐根本在鬼扯而已，要不然她为什么不用正常的方式说？」

「因为四姐就是个傲娇嘛！」

嗯……我被说服了，你们真不愧是一胎同生，我彻彻底底完败，二十一岁的光阴磨练弟弟之道，还是比不上真正的血缘关係。所谓的心有灵犀，大概就是指双胞胎姐妹之间独特的脑波吧。

「龙龙，我们请假，一起出去玩。」

「这么仓促？」

「我们现在就回家装行李，顺便带熊猫吉。」

「……今天是例行要去给医生看复原进度的日子。」我已经不想吐槽熊猫了，姑且当作没听到吧。

「那我去请假，等等和龙龙一起去医院。」

「不用了，你回家收行李等我。」

「好的！」

五姐绽开如百合花的清爽笑容之前，我看见她有不到零点五秒的迟疑，连问都不用问，我就知道她是诧异为什么我答应得这么乾脆，甚至连熊猫吉都能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