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扑棱着翅膀在空中转了几圈。正方形的窗户排成一列的巨大宅邸。在那数十扇窗中发现了为早晨换气而开启的窗户的鸟,毫不犹豫地飞入了宅邸中。
铺着绿色长地毯的走廊上,零零星星地陈列着在鸟看来十分滑稽的雕像。鸟向着那之中捲髮的雪白雕像上飞去。雕像是莫鲁萨巴王家出身的英雄的胸像,但鸟并不知道。
鸟不停地扭着脖子站在上面时,从走廊的那头接近的声音让鸟忽地转过头去。以装饰着各种华丽饰品的粉红色头髮女人为首,一群人朝这边大步流星地走来。
被人类发现会很麻烦。鸟有着这种程度的智能。鸟迅速降落在地板上藏到了雕像的后方。幸好包括女人在内的人们没能发现鸟,就那样快速通过了。他们朝向的地方是走廊尽头的房间。
鸟涌起了好奇心,扇动翅膀一下子飞到了他们进入的房门前。然后对鸟而言幸运的是,进去的人们是不懂得关门的,做事留尾巴的家伙们。鸟通过开启的门缝窥视着房间里的情况。
房间里的床上坐着巨躯男人。脱下衣服的上半身大部分都缠着绷带。有时发出「啊呀呀」的呻吟,但与其说是因为疼痛,更像是带着玩笑味。证据是男人的表情出乎意料地朝气蓬勃。
「状态如何,斯佩罗。」
「哎呀,哎呀。快死了。不吃夹心巧克力的话或许真的会死。」
「大男人为何要吃夹心巧克力。」
「小姐,知道吗?夹心巧克力的外衣。那闪闪发光的东西。据说把那个贴在额头上的话会有很棒的运气身体马上就好了。」
「今时初闻呢。那种事情到底是听谁说的?」
「那个,魔法师部队的不是有个老头子吗?鬍子这样的老头子。那个叫什么,宇宙性的理性原理。那外衣闪闪发光是因为有能招揽气运的磁力。」
「是吗?但那位不是很喜欢斯佩……」
说到这,女人突然噤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的表情。虽然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头雾水般地反覆着「怎么?那老头子怎么了?」的问题。真是没眼力见的男人,鸟如此想道。
「……总之巧克力不行。巧克力不利于身体的恢複。」
「不,小姐是要我就这样去死吗?!」
「怎么会。还没找到像斯佩罗这么有用的人。我十分珍惜斯佩罗。所以才这样亲自来探望病人了不是吗?」
「哈哈,听上去总觉得像在挖苦呢。不是想追究『连个黄毛丫头都赢不了有什么好嚣张的』吗?」
「唔呣,不能说完全不是呢。」
坐在床上的女子的表情十分冷漠。
「这次就算了,但下次再儿戏般地战斗并输了的话,有你好受的哦。」
「啊,这个嘛,说过几次了?那对我来说可是场苦战。这个,唉,小姐的恐吓很可怕我才拔剑的。」
「不得不忍受那女人带来的屈辱,这种事一次就足够了。」
「是的,是的。我铭记在心。」
女人最后的话语含着一种特别的狠毒。似乎是知道了这事,男人也没有俏皮地回应,而是投降般地举起双手认同了女人的话。
「大厅的内部修理下周就要结束了,斯佩罗那时候也得抖抖身体站起来。想要赚钱就得工作。」
「那倒没关係……还想继续找吗?那个,叫阿丝特啥啥的女人?」
「是,正有此意。」
「嗯,我个人倒是有件好奇的事,可以问下吗?」
「什么?我决定听听。」
「其实,我一直以来觉得小姐想帮弟弟复仇。但不是这样的吧?怎么也理解不了。那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地去找阿丝特啥啥呢?」
面对男人的疑问,女人笑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发出「唔呣」的声音莫名地酝酿着。在鸟看来与其说是在挑选回答的话语,只是在吊着男人的好奇心罢了。将男人好奇得要死的表情置于身后,女人终究没有回答,而是从位置上起身。
是打算就这样不回答吗。鸟如此想道。
「因为需要,不是吗?」
从座位上起身的女人转身看向男人,如此答道。不知道那能否称作是回答。男人的表情也只是一脸懵逼。
「为什么需要顶多会写些魔法的修女之流?不是说完全用不出魔法吗,那女人?」
「若是仅仅如此,率领着私人魔法师部队的迪兰多不可能依靠那女人吧。」
「这么说来她还有什么超乎寻常的东西喽?」
「所以我想见见她。见到了就知道了。」
是确信吗,不然只是推测吗,当然无论是哪种都与鸟没有关係。鸟只是看、记忆、传达而已,思考、判断和推测并非鸟的工作。
女人似乎要再次离开房间,因此鸟迅速扇动翅膀离开了门口。沿着长长的走廊打转,运气不错地发现了开着的窗户,脱离到建筑外面。
但鸟没有飞远,而是在建筑周围打转,跟着女人的路线移动。女人快速地走在走廊上朝别的房间走去。这次她将跟在她背后的人们都遣散走,唯独自己一人进入了房间。鸟围着建筑转了一圈,移动到女人进入的房间的窗前。
房间的窗户以「豁然开敞」这种词都不足以形容地完全敞开着。鸟降落在附近高高的枝桠上观察房间里的风景。
然后在豁然敞开的窗户旁的天鹅绒沙发上,女人不认识的,某位少女以傲慢的姿势躺着。
「……是谁呢,您?」
女人站在合上的门前,向少女问道。虽然是沉着而小心翼翼的声音,但显然正在慌张。
即便面对女人的这般态度,少女却漠不关心。与满是紧张的女人不同,少女的态度十分悠閑。少女穿着鞋,若无其事地躺在沙发的垫子上,吃着放在桌上的巧克力。她尽量仰起头张开嘴,抛也似地将巧克力逐一投入那窟窿般张开的口中。单看那行动似乎是在淘气,但表情却过于乾燥无味。
关键是那眼睛。
模糊了虹膜与眼瞳的界线的漆黑的墨色眼瞳。
与其说是人更像是人偶或是机械。
「我在问呢。您是谁,为什么来我的房间?」
「告诉你迪兰多事件真相的人。」
女人再次追问,少女用舌头舔着沾在指尖的巧克力。
「然后,告诉你黑杰尔・拉丝图罗知道阿丝特莉雅真身的人。」
少女躺在沙发上,仅仅抬起头望向门口的女人。末梢染得愈发漆黑的奇异的白髮簌簌滑落到沙发下面。
「最后,你最想见的人。」
一只手臂垂到地板上,少女说道。完全覆盖住手的长长的衣袖被拖在了地上。
「阿丝……,特莉雅?」
被惊愕笼罩的女人的表情颇为难看。另一方面望着这般女人的少女的视线一如既往地冰冷。宛如死鱼一般没有生气。少女转头望向天花板躺着以念书般的语气说道。
「测试通过。但分数并不太好。总之你得感谢你从迪兰多那抢来的魔法师部队。不然你不过只是毫无价值一无是处的,虫子罢了。你的魔法实力,真的很不像样。」
这句话让女人强忍住呻吟紧咬着下唇。表情急遽地黯淡下来。如此露骨而直接的侮辱还是第一次。
「最关键的是你不知好歹凯觎老师的事,怎么也无法容忍。现在光是想到这事,就想要当场将眼前的你撕得粉碎。」
「……但还是想与我联手吗?」
女人骂也似地说道。似乎是对这句话感到意外,少女起身再次将视线朝向女人。一坐起来,那娇小的体躯更加明显了。
「你不是说测试通过吗?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不是与迪兰多,而是与我联手。」
「似乎脑子没有想得那么空空如也呢。」
少女——阿丝特莉雅歪着脑袋翘腿坐着。
「祝贺。你对权利扭曲的迫切扣动了阿丝特莉雅的心弦。关键你看到邻国公主时感到嫉妒的那丑恶的劣等感阿丝特莉雅十分满意。好,所以跟阿丝特莉雅说说你的愿望。会帮你实现的。你作为代价只要将许多灵魂献给阿丝特莉雅就可以了。怎么样,简单吧?」
这句话。
让女人终于露出了微笑。目光似乎在开心着自己的预想并没有错。那满足的表情让阿丝特莉雅嗤了声鼻子,从位置上起身。两臂大大张开,长长的衣袖宛如旗帜般飘扬。将垂下的头髮束起的红色蕾丝的末端彷彿尾巴一般摇摆着。对于全身洁白的少女,鲜红的蕾丝带恍若血痕。
嘎啊,鸟鸣响起。展开长长的翅膀像是伸懒腰般抖动着。嘎啊,嘎啊。彷彿回应那鸟鸣一般,到处响起了乌鸦的叫声。乌鸦们散发出动物特有的目光,似乎在嘲弄着人类生命的可笑。嘎啊。嘎啊。嘎啊啊。
在那怪异的不协和音中,阿丝特莉雅喃喃自语道。
「毕竟本来只要殷切地期望,恶魔就会来。」
「……鸟?」
从莫鲁萨巴回到艾雷巴多后一周。
太阳徐徐落下的午后,经过走廊的我因为窗外隐隐约约的动静而停下了脚步。巨大而漆黑的鸟停在城墙上望着这边。是错觉吗,这么说来感觉最近经常遇见乌鸦。虽然鸟是随处可见的动物,但仿若监视般的那令人不快的视线莫名地让人顾虑。最近我太敏感了吗。如此想着,我正要再次转开头时。
只见城门前不知为何站着一位女子。
如乌鸦般漆黑的短髮女子。穿着原封不动地显露出身体曲线的紧身衣,我过去400年里没有见过那稀罕的衣服。从脖子覆盖到脚踝的薄薄的一块布里,丰满的胸部与纤细的腰部、宽绰的骨盆轮廓都尴尬地露了出来。再加上裙子的一侧深深撕开,让人很是在意。即便在远处也能隐约看见那撕开的缝隙中白凈的肌肤。到底是什么啊那衣服。是爬山时在哪钩住扯破了吗。
年龄与嘉珞相仿,或者在嘉珞之上?她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浓厚感。那气质不像是会独自徘徊在这山中。是想要抓住我的猖狂的英雄游戏的一种吗。这个暂且不论,她孑然一身来到这里也很令人诧异。不,事实上我惊讶是因为别的理由。
因为那女子越过结界到达城门为止。
我完全没能察觉到。
这便是我与恶魔仲介人女子的初次相遇。
(隐遁魔王与剑之公主2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