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个接好。」
「嗯？什么……咕！」
坐在窗边摇椅上读着书的我，被突然飞来的垫子击中了脸。
如果觉得我「噗」地轻轻撞上了垫子，请当场撤回这种想法。将垫子扔向我的是坐在相隔十步的沙发上的嘉珞，制球姿势正可谓完美。从那速度和破坏力中可以确凿地感觉到想要用垫子杀害我的意志。虽然想大声悲鸣来揭露这危险性，然而我的呻吟被垫子所掩埋消除。
啪，这般垫子落在脚下的同时，我用两手捂着鼻子。刚刚读的书也摊开着落到地上。疼得简直要簌簌流泪。我帅气的鼻子刚刚一定矮了0.3毫米。
「干……干什么啊，这……！」
由于捂着鼻子，稍微蹦出了滑稽的齆鼻声。和火冒三丈的我不同，嘉珞反倒一脸泰然地耸了耸一侧的肩膀。
「我是给你垫背的诶？你才是为啥要用脸接？」
「你是瞄着我脸扔的吧，你！」
「啊啊，那是为了确认。」
「啥？确认？确认什么？确认用垫子能不能杀人？」
怒不可遏的我像是追究嘉珞般以不满的语气如此咄咄道。在此期间嘉珞慢慢从沙发上起身靠近我的身旁，拾起落在地上的垫子和书，彷彿自言自语般回答了我的话。
「确认你的魔力有没有顺利恢複。」
嗖。嘉珞将书伸到我的鼻子底下。
「垫子，为什么不用魔法挡住？」
「根本来不及咏唱构筑式吧。」
「那么，伤口都痊癒了？」
「当然啊。从黑洛伊斯回来后都过半个月了诶？」
「是吗？那么你，我可以杀杀看吗？」
嘉珞歪着脑袋天真地问道。十分平和的这语气和话的内容截然相反，莫名有些惊悚。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默默地皱起眉间。我没有回答，嘉珞补充般地说明道。
「你，不会死吧？我可以验证一下魔力是否真的都恢複了吗？」
「不行。魔力还没完全恢複。我怕真的会死。」
「啥呀，活了400年，看来还是怕死呢。」
「和年龄没关係吧？」
我抢夺般地从嘉珞手中拽出书并嘟囔道，嘉珞似乎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耸了耸肩退后一步。
她的一只手臂上抱着刚刚向我抛来的垫子。压根就没想给我吗。真的只是单纯地想测试吗。我口中咬牙切齿。被测试并不是很愉快。
「你的魔力，如果原来是10，现在恢複了多少？」
「……8？」
「啊，是吗？」
嘉珞一脸意犹未尽。扭曲的单侧脸颊十分神奇，彷彿咬了特别酸的柠檬。但她终究对我一言不发。因为约娜和琪莉端来了盛满茶壶和零食的银盘，一脸来劲地突然进到房间里。
琪莉往奇怪的曲调中填上「零食，零食」这般歌词唱着歌，嘉珞看到琪莉，以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慢悠悠地回到了沙发上。
嘉珞离开身边后，我浅浅叹气并将视线落在地上。随即发现地毯上拖着长长的影子。无比静寂的我的影子自不必说，蹦蹦跳跳的琪莉活泼的影子亦缠绞在一处，翩翩摇曳。
窗外射入的薄暮阳光十分悠长。我坐着的摇椅像是反映着愈发漫长的时间，发出吱扭吱扭的杂讯。夏末伊郁闷热的风穿过开启的窗户进来，慢慢、慢慢挤走空气。
一切都很缓慢。
骚动的不安感使手掌中渗出黏糊糊的汗，我将其擦在大腿上。
「魔王。要尝尝纸杯蛋糕吗？这个，好吃又不甜。」
转眼间，琪莉来到我身边，以活泼的声音向我说道。
琪莉婉然一笑，两颊红若桃花。
我默默接过她递来的纸杯蛋糕。琪莉和约娜做的纸杯蛋糕上大概装饰着糖饯苹果粒。
吧唧。我大咬一口。我正咕容咕容地嚼着，骤然察觉到某人的视线，我抬起头，同坐在远处的嘉珞对上了视线。她望着我，目光似是对我恨之入骨。
吧唧。我没有辩白，而是又咬了一口纸杯蛋糕。口中铺满了苹果香。
傍晚的太阳刚刚落下。
贴着皮肤的空气神奇地变得凉爽。
夏天过去了。
* * *
魔力不是数值。
魔力有强有弱，有深有浅，有大有小。
强度、深度、体积，虽然这些都可以评述，但其实体无蹤无迹，无影无形。如果原来拥有的魔力是10，现在恢複了多少魔力？我怎么知道？我甚至连原来拥有多少魔力都无法估量。
然而魔力确实没能完全恢複。
按照当初的计算，正如对嘉珞的回答，我应该恢複了8成魔力。如果这样，或许不是百分之百，但基本可以超过五六名还算强的魔法师相加的魔力总量，因此没什么好忧虑的。
问题是那是谎言。
「别说8成，3成……不，应该恢複了2成吧。」
所有人都睡着的深夜。
独自来到城后庭院的我喃喃自语并喟然长叹。
我推测了一下为何魔力只恢複了这点，事实上有几个猜想。
或许是从未用光魔力的缘故，又或许和恶魔战斗而耗尽的魔力恢複得更加缓慢。
不过有个原因儘管没有证据我却十分确信，那正是「雷吉纳丝・艾奎拉」。
我再次浮想起被琪莉的剑刺中的时候，用手抚摸着留下伤疤的腹部。
「世上绝无仅有的剑，真正的魔剑，呵。」
恢複琪莉的剑造成的伤口不仅需要十分大量的魔力，甚至连魔力的恢複都好像被妨碍。因此每恢複一点魔力都被用在了伤口的恢複中，来不及积累魔力。
不过幸好这几天伤口几乎癒合了，现在魔力才开始正式恢複。大概有两三成了吧，事实上这种程度已经是远远超出一般魔法师的水準了。事实上刚才嘉珞丢垫子时我完全可以用魔法将其弹回。
只是，为了早一天恢複魔力而硬是没有使用魔法罢了。
「不过现在都过半个月了……大概可以悄悄测试一下恢複了多少魔力吧。」
我鬆开紧紧攥着的拳头，确认握着的种子。从城堡附近的森林里捡来的种子，虽然不知道是哪种植物，但事实上这种事情并不重要，我根本不好奇。
我现在打算使这种子成长为苗木。
要问我生长魔法的水準，大概中级左右。虽然不需要高强度的魔力却需要大量的魔力。并且操控也很繁琐。我觉得这魔法最适合用来测试魔力和感觉。
在这种理性而逻辑的判断下得出最终结论的我，通过小小的深呼吸来消去紧张，单膝跪坐在地上。稍微挖开地面栽下种子，之后再次盖上土。
「嗯，1米左右的苗木就够了吧。充其量也就个测试，得省着点魔力不能浪费。」
我一边在泥地上写着构筑式一边喋喋不休地喃喃自语道。
总觉得确实有点紧张。也是，想要快点恢複魔力的心情十分迫切。「魔力竟然减少了，难道这样下去我也会死吗」我可不想因这种不安感而每天彻夜难眠。对其他家伙们说谎，装出魔力完全恢複的虚势，这也太辛苦了。
然后最关键的是，要是能把混蛋嘉珞和混蛋嘉珞扔来的垫子一起远远地扔出去就好了。
我一定要复仇，嘉珞・嘉伦。
「呼唔，好。既然是测试就以轻鬆的心情来做吧，以轻鬆的心情。」
写完构筑式后，我麻利地掸了掸沾在手上的泥，接着从地上起身。夜晚的空气十分冰冷，稀罕的是后颈却渗出了汗。
我将左手覆盖般地置于栽下种子之处的上空，静静地闭上了眼。
「□□□ □□ □□□。」
从我的嘴唇间漏出低沉的始动语。同时写在地上的构筑式萦绕起朦胧的光晕。彷彿飘在虚空中的数百只萤火虫渗入地面。
啊，总觉得不错。感觉得出魔力正沿着血管循环流淌。
宛如回应我的期待，地面微微震动。栽下种子之处的泥土不断移动，彷彿被人扒拉着。如此过了10秒，20秒，30秒，1分钟，5分钟左右时，终于破开泥土——
噗咯，这般……两对子叶探出了脑袋。
……本以为太黑所以看错了。但那里显然隆起了一不注意就会被「是杂草吗？」这般无意识地踩过去的十分小、幼、嫩的绿色萌芽。
……无言以对。实在是难以置信，我甚至挪不开步子。
我不得不以手伸在虚空中的姿势宛如钉子般站了好一会。然而这状态持续了10分钟，甚至直到地上环绕着朦胧光芒的卢恩语都再次在黑暗中逐渐冷却的时候，依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变化。
啊啊……
晚风真凉呢。
「……开玩笑的吧？」
声音的末尾有些虚晃。幸好没有任何人听见。
我跪坐在地上。
「哇，不是。这怎么可能。喂，种子先生？我是魔王哦？哪怕魔力再怎么见底，萌芽？萌芽——？这有点不对吧？喂，我可是希望1米的苗木哦？听懂了吗？我说1米！不是1毫米是1米！」
虽然想要握住子叶摇晃着盘问它，但那样子叶咔嚓落下的话便又是另一件悲惨的事，因而我没敢那么做。
「哈……真不像话。问题出在哪？明明挺完美的？啊……我失去初心了吗。既然魔力今不如昔，或许问题出在过于傲慢了。对，初心。回归初心。想想第一次用魔法的时候。那时我显然极度紧张地……无需始动语使出了魔法吧。什么啊，自一开始就很出色呢，我。」
嚯，一不小心差点被自己迷住了。
哪怕想起初心也无济于事。总之，我为什么如此出色啊。
……虽然现在是勉强拱出萌芽的一般人。
……为什么眼前突然模糊了。咕呜。
「对。也许是状态的问题，所以今天先回去，明天再试试吧。」
显然之前撞上嘉珞扔来的垫子，我身体的某处一定出故障了。这一切都怪嘉珞。
如此下定结论后，我离地起身。反正现在是深夜，我準备在其他家伙们察觉前回去睡觉。
然而这剎那。
「……咦？」
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有种地面砰地移动的错觉。这是怎么回事？这般心中浮现出疑问的瞬间，眼前展开了实在难以置信的事。
我培育的那萌芽，突然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开始成长。
魔法顺利施展了呢，真是万幸！
……这般喜悦仅持续了5秒。萌芽在5秒内经历了苗木时期，瞄着更加远大的材木，成长得越来越大。
这，不太好。
「咦，怎么回事？停下！喂，萌芽，不对，大树先生？□□□■■□！……什么啊，怎么停不下来?!」
我匆忙喊出始动语，但树根本不听我的命令。不知不觉间树长大到三人都难以环抱的程度。
实在是可怕的成长速度。「一会不见认不出来了呢？」这句话变得不再是套话。不，这家伙哪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也时时刻刻变得面目全非！
哇，大事不妙！这样下去其他家伙们就都醒来了！
「停下！给我停下！□□□■■□！□□□■■□！啊，拜託，不是叫你稍微停下了吗?!」
然而树却「你管你说，我管我长」这般噌噌，噌噌。甚至咔嚓摧毁了周围的树木，独自佔据了后院的一半，正可谓独霸，暴走。
如此长到塔一般巨大的高度后，树忽然停止了成长。
……然而，现在结束了吗，在我这般大意的瞬间。
嘎噔一声，树的腰部开始下压。由于突然成长，内部还不结实，荷重增大，因而无法承受。
所以说豆腐渣工程很危险。我獃獃地望着朝我头上倾倒的巨大树木，如此无聊地想道。
400年里在大陆上恶名昭彰的魔王，被树压死。
明天整个大陆会传播着这种内容的号外吗。
——唯独这个绝对不行！
「咯吱，哐噹」，最巨大的一根枝桠断裂并倒栽在地。此时，我的身体没有等待大脑的命令，而是朝着树倒下的反方向奔去。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瞬发力是如此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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