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虛無的孕胎

时间稍微回溯，昨日凌晨。

「两两行动吧。」

被魔法照亮的房间里，我对围坐着的三人说道。琪莉似乎不太满意，执拗地双手抱臂，发出「唔呣」的呻吟，不过至少现在这瞬间我有说服她的自信。

「听好。反正在与恶魔的战斗中没有魔力的你们派不上用场。」

「真是毫不留情啊。」

嘉珞咂舌并吐露不满，然而我爽快地无视了她。

「阻止恶魔拯救文卡洛的居民是很重要，不过将罗罗娜从那些家伙们的手中解放同样重要。所以你们负责罗罗娜那边就行了。」

「如果罗罗娜不和我们一起走呢？」

琪莉以严肃的表情回问道。

她自从听说罗罗娜加入贝拉一伙之后就一直很严肃。毕竟她亲自教过罗罗娜，或许对罗罗娜的事情更加上心。其证据是琪莉补充的「她是个纤细的孩子」。

「先打晕她带回来。之后再说服。」

「真是毫不留情啊。」

嘉珞再次吐露含着不满的话语，然而这次我依然爽快地无视了她。

「如果她真的怨恨我，我会全部接受的。总之不能让她待在那里。和品质恶劣的家伙们混在一起，未来可想而知。无论如何都得让她坐下来说服她。」

「魔王，刚刚的话简直就像老来得女的父亲。」

「正如琪莉大人所言。像老头，啊啦失礼。唔呣，我是说像梅尔巴拉时代的人的……旧时代的……在孩子小时候不关心育儿，老来却渴求子女关心的可怜的父亲形象的代表一样的……」

「可以到此为止吗，约娜。越说越糟糕了。」

是因为疼吧。这家伙，正因为是患者才这样的吧。绝对是想故意耍我才说这种话的吧，绝对。

「总之，恶魔这边就交给我。在此期间你们带着罗罗娜离开这城市。」

「魔王呢？魔王怎么办？那恶魔，不是根本赢不了吗？」

琪莉面露焦躁的表情问我道。

之前和希娜对话时琪莉也在场，因此琪莉现在已经深深铭记了我们面临的战斗是「为了败北的战斗」。

我用食指轻轻敲桌，回答琪莉道。

「毁灭这城市的魔法恐怕会牵扯到恶魔。该说是牵扯吗，事实上启动那种大型魔法需要大量的魔力，因此即使投入数名魔法师辅助，恶魔那边使用的魔力总量显然更多。」

「即，意味着一旦发动那魔法，恶魔的魔力就将大幅减少。」

约娜为我的话附上补充说明。我朝约娜点头表示同意。

「我没能完美地解析休瓦尔兹透露的构筑式，因此尚且不知道那魔法需要多少魔力。不过那东西相当浪费魔力……这点期望还是有的。」

我寻找着适合用来掩饰不确定的单词，结果后面的话语基本上支支吾吾的。三人的表情同时变得黯淡，看来选择的单词不是很有效。

「那恶魔的魔力是什么程度？」

琪莉望着我问道。没有一丝笑意的脸上微微摇曳着魔法发出的光亮。

「所谓魔力啊，不是可以用数字精确测定的东西。」

虽然没法用数字测定，估算还是办得到的。

如果我是「深不见底的魔力」，那家伙该说是「无限的魔力」吗。而且事实上我是已经见底过一次的人类。

然而现在只能赌上那不确定的希望。

总之这里没有转身逃跑的选项。

「伊芙那边的魔法构筑式将会触发我在城市中到处留下的魔法。让恶魔消耗的魔力反过来发动我的魔法。」

休瓦尔兹交给我的在温兹覆灭的边境城市中发掘的构筑式。

虽然不太完整，那数量却是相当之大，而且利用发掘到的构筑式的语言创作触发语句没有那么难。

反过来利用对方魔力的构筑式，来文卡洛的马车里我一直在苦心创作着。在温兹城时夺取魔法师们魔力的构筑式给了我许多灵感。

如果那样，我无需使用大量魔力就可以发动巨大的魔法。

当然，创作的构筑式不能複杂到我的魔力不足以发动魔法。

「这样既可以保存我的魔力又可以消耗恶魔的魔力。」

不管怎样，最大的目标是节约我自身魔力的同时浪费恶魔的魔力。

「一旦我事先留下的魔法发动，我和恶魔，还有伊芙就会被束缚在别的次元。我会想办法在那里结束一切。」

不论我被吞噬。还是恶魔被吞噬。

说到这，我强忍着苦笑。口中的味道殊为苦涩。

这魔法相当于黑杰尔的遗产。有关空间转移的魔法是非常纤细而繁琐的种类，因而连我都不敢贸然使用。

因此这次魔法的构筑式相当一部分是抄自黑杰尔在自家书斋中使用的构筑式。我通过事先錾刻构筑式来提高魔法的稳定性，近乎浪费一般消耗魔力从而降低误差率。

当然，那浪费的魔力不是出自我而是出自恶魔。

——一旦魔法稍微出错，我、恶魔、伊芙都将在别的次元徘徊至死。

——嘛，那样或许正是对这世界而言的美好结局吧。

——如此一来……

「你的表情好像沉浸在没用而愚蠢的思考中，魔王。」

「……噢，吓我一跳。」

我深深陷入思考，结果迟迟才注意到将脸探到我鼻前的琪莉的存在

站起身来，撑着桌子，将身体朝我这挺的琪莉一和我对上眼睛，便将脑袋歪向一侧，发出「嗯？」的声音。

严肃的氛围因为那可爱的表情和闪烁的眼瞳而轰然垮塌。

大事不妙。

简直要亲上了。

太近了吧，琪莉。总之最近的孩子们啊。

「总……总之知道了吗？大家理解我的话了吗？意思是说黑杰，啊，不，罗罗娜夺还作战就交给你们了。」

慌乱之余，我有些语无伦次。唔唔，耳朵发烫，总觉得变成了今天早上吃的圣女果的颜色。

居然还会因为琪莉的突发行动而慌乱，我的沉着到底在哪个时代使用殆尽了啊？

「公主殿下的话不用担心！」

嘉珞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自信满满地说道。为了掩盖慌乱，我迅速迎合嘉珞的话语。

「嗯，请你保护好她。」

「嗯？这是什么话，你。这世上没人具备保护公主殿下的资格吧?!毕竟公主殿下是最强的！」

那么是让我不用担心什么。

「就是说辅佐啊，辅佐！就像灵魂相连一样，即使公主殿下不说，我都有自信揣摩出其心意并出色地辅助。」

灵魂相连什么的，若无其事地吐出了灵异现象一般的词语。越是细细品味就越是可怕，这句话。

「我的背后就交给嘉珞了！」

「儘管放心，公主殿下！」

「还有……魔王！」

「嗯？我？」

琪莉轻轻跃起双脚，移动到我的邻座。嘛，这是要干啥。我将身体稍微往后避开，彷彿闹脾气一般紧蹙眉间的琪莉立刻拉住了我的手。

琪莉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捂着拇指近乎折断的我的手，露出灿烂的微笑。

她的微笑不应该和花相比。

她正如太阳。

容不得任何黑暗的，十分倔强的。

「魔王，我相信你！」

「咦……嗯。」

「哎，真是，我是真的相信你哦？」

「嗯？啊，好的。呣……谢，谢？」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终挤出的回答成了问句的形态。

琪莉满脸的不高兴，鼓起脸颊。嗯，抱歉。我依然是不知趣的大叔。

「意思是我要你赢。」

……这大小姐同样不知趣呢。

可以不要提出强人所难的请求吗。

「一定要赢。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要赢。给我活着回来。稍微挂点彩也没关係。一定哦？」

她已经通过希娜，通过我知道了，这是场赢不了的战斗。即便如此琪莉依然露出澄澈的笑容，不是败北，而是谈论着胜利。

是由幻想组成的信任，还是盲目的信赖。

不然是相当于魔法咒语的命令吗。

「倾尽全力战斗，然后回来。这样就行。只要回来，我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会保护魔王的。」

这魔法。

希望它一定要启动。

「……我会赢的。」

即便知道这毫无意义，我依然如此约定。

只停留在假设，胜率连百分之一都难以指望的我的必胜战略，得益于琪莉的咒语，感觉现在其胜率略微提升了一点。嗯，所以，大约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

先说好，这非常之高。如果医生对生命垂危的患者的监护人说「这手术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显然大家都会选择手术。

对于命在旦夕的人来说，那是给予生机的百分之三十。

对于曾经命在旦夕的人们来说。

则是百分之百的希望。

赢吧。既然都开始了。

那就为这故事画上句号。

如此下定决心不过是在数小时前的凌晨。

那时的我显然。

认为自己是正常的人类。

主战场被彻底移向别处，主要人物们和那看不见的舞台一起从眼前消失之后，现实或者说舞台背面的世界逐渐变得繁忙。

斯佩罗比谁都快速地理解了状况，比任何时候都迅速地做出判断。大部分骑士为了护卫魔法师而分散的现在，斯佩罗难以独自同时对战琪莉和嘉珞。

不，準确地说，2对1的战斗本身还是撑得住的。如果是佣兵时期的他，倒是可能一边豪爽地笑着一边说着「让我享受享受！」并主动冲上去。毕竟他是洋溢着战斗狂气质的人。

然而他没有喜欢战斗到丧失理性的判断。现在他有必须保护的人，以保护那人为条件得到了相当多的金额。一边保护贝拉一边对战两位实力者，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负担。

「撤退！」

斯佩罗的声音迴响在临近黄昏的红灯街道。

「你！快去带回罗罗娜！」

斯佩罗攥住旁边骑士的领口，露出盛气凌人的眼神喊道。骑士显然被己方男人的斗气压制，回答磕磕绊绊的。斯佩罗如同扔出般鬆开其领口，骑士没有回头，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