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重新开始故事吧。
我如今飘浮在虚空。哪里都在,却哪都不在。嗯,这样说好像我成为了神,但很遗憾我没有那种全知全能的力量。反而该说比以前更加平凡了吗,或者说更加渺小了吗。硬要说的话,该说变成近乎幽灵的身体了吗。
如今的状态没那么糟。毕竟之前活得太过辛苦。就当是暂时休息一下不好吗?总之我的肉身似乎好好地保管在某处,合适的时候再回去就行了吧。
嘛,总之这种状态的我现在。
正跟随着休瓦尔兹。
我有些好奇他为何满脸严肃地离开王城。甚至带上了几名军人。虽然他努力维持着悲壮的表情,但很遗憾只是引起了我的嗤笑。得告诉大家这家伙喝了酒会成啥样。
休瓦前往的是温兹外围的一个村子。
不,那村落小到难以称之为村。比艾雷巴多的村子规模还小,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休瓦带着军人们踏进了村口,没几人的村民们脸上布满了恐惧。其中较为年轻健康的男人率先靠近了休瓦,一边磕头一边开口道。
「贵人们什么事驾临这种乡村。」
「听说这村里来了外地人。知道贝拉露丝这个名字吗。」
「不清楚,这名字第一次听说。」
啥呀,这家伙。傻子吗。逃跑的人哪会用本名。
休瓦好像迟迟才意识到这点,「咳咳」地乾咳,接着换了个问题。
「就是说,我们找的人啊。这么高的个子,杏色的头髮,青色的眼睛,就是这么个女人。因为是贵族出身,所以行动可能有些与众不同。」
「啊啊,那个女人。」
听了休瓦的解释,男人像是终于知道了。那反应使得休瓦眼前一亮。
寻找贝拉露丝的行蹤都快两个月了。既然莫鲁萨巴将贝拉露丝定为了逆贼,他觉得她不可能回莫鲁萨巴,一定还留在温兹,但翻遍全国都难寻蹤迹。这次终于接到举报,说她来了这外围的村落,大概是幸运地中奖了。
「不知道是不是贵族,总之有个那样外貌的外地女人。大概一个月前吧,她来这乞讨,现在在开磨坊的朱达家里讨生活,恐怕就在那屋子里。」
直觉告诉男人那女人大概犯了罪。他害怕会被连累,于是积极地交代了女人的位置。
「那女人是干了什么事吗?」
「机密。」
「哎哟,大事了呢。」
得到了暧昧的回答。
「大事」是什么意思。是说这是机密事项水準的大事案吗。不然是说罪犯来到了自己村子是件大事吗。
不管怎样,休瓦好像不怎么关心,就那样绕过男人前往目标的屋子。走在又窄又髒的村路上,休瓦不忘嘱咐随行的军人们封锁退路,留意监视,準备制压。
逮住贝拉露丝是件挺大的功劳。虽然不太懂政治。不过她被莫鲁萨巴抛弃了,所以和迪兰多的立场不同。恐怕一抓住就会被处刑吧。真可怜。虽说是敌人还惹了各种麻烦,但人的死亡总归是件苦涩的事。
终于,休瓦来到了目标的屋子。屋主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交代了那女人在仓库劳动。要说抖得多厉害,甚至令人担心会不会就这样死于心脏麻痹。
想着总算能逮捕贝拉了,休瓦一脸兴奋地走向了仓库。接着,他嘚瑟地用力推开陈旧不堪的门。
「贝拉露丝・莫鲁萨巴!束手就擒!抵抗无用!」
休瓦对着隔绝阳光散发霉味的仓库喊道。
结果上来说,与贝拉的头脑战休瓦输了。至少我这么认为。
总之休瓦一无所获地回去了。
* * *
「为何脸色如此颓靡?」
玄铃迎接了回城的休瓦。
该说是迎接吗,只是一如既往地险险坐在走廊窗边捉弄着休瓦罢了。
若是平时,休瓦会生气地认为这是挑衅,不过今天他大概希望有个倾听的人,于是立刻向玄铃诉起了苦。
「别说了。真是没一件好事。」
「我猜猜?你去抓贝拉露丝・莫鲁萨巴,定是扑了个空。」
「嚯噢,厉害!……不,其实没有扑空。有些微妙。嘛,结论上来说不是很愉快的结果。」
休瓦一脸尴尬地单手挠了挠后颈。
「我本想她应该合理地接受法律的审判来偿还罪责……这种结果我总觉得不对味。」
「呜呼,可以理解。出门去猎山兽,却得死肉而归。」
「不,非得那样残忍地形容吗?真是倒人胃口。」
「未必,我倒不觉得结果有那般糟。反正那丫头只剩死刑一途吧?绞首也好,斩刑也罢,再不然也是千刀戮尸之刑,与其从中选一,自行了结岂不高尚。」
「千刀戮尸是什么?!啊,真是倒人胃口!」
「啊,不知戮尸么?要说是何,四肢各缚以粗绳……」
「啊,停下!别说了!又不是不知道才问的,真是!」
休瓦突然大叫,本就苍白的脸染得更加苍白。玄铃嘻嘻一笑,似乎对此很愉快。这女人依然只顾着捉弄休瓦。到底两人为何如此冤家?
此时,这对永远的冤家之间插入了第三者。
「我听说戮尸是东部的刑法。在西部并不常见。不过西部有个叫断头台的东西。」
不知从哪登场,走廊这头的夏鲁侯爵笑眯眯地加入了两人的对话。不同于在侯爵城见面的时候,他穿着相当华丽的衣裳。听了夏鲁的话,玄铃「哦嚯——」的一声,显得颇为在意。
「斩首的一种么。」
「都是砍头或许差不多。不过所谓人头不是轻易就砍的。减轻死囚痛苦的施惠性目的造就了断头台。就是说一次就杀死。」
「舒坦地一次就杀岂是刑罚。必须狠罚到再不敢犯。使那恐惧刻入灵魂,即使再次诞生——」
「呜啊啊,请别说了!为何话题都是这种东西!」
「嗯?不是很有趣的话题吗,林顿卿。」
「不是!完全不有趣!我不想继续了解这种文化!」
「那么趁此机会暗中了解一下如何。要不我也可直接让你体验——」
「够了!我说够了!上次被你和魔王先生牵连差点掉了脑袋就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有那种可怕的经历!」
休瓦一脸苍白地摆了摆手。
面对休瓦的激烈反应,玄铃和夏鲁侯爵露出了十分满意的表情。世上竟有如此好捉弄的男人,显然是这么想的。
「啊,话说两位,到底从何时起这么合得来了?微妙地碍眼呢!」
「所谓的战友情吧。当然,我也敞心想和林顿卿结下深厚的友谊。」
「不需要。」
「难道嫉妒了?哎,黏腻的男人可不对我味呵。」
「你说嫉——妒了呢!」
怎么每激一下反应都如此诚实。果然是温兹公认的「诚实的傻子」。琪莉竟然跟这种家伙学剑,能长得正直聪明真是幸运,琪莉。
「这么说来,那个『魔王先生』那天之后好像没怎么好转。」
哎。趁我不在就说我閑话吗。这真是勾人兴趣。
听了夏鲁侯爵的话,休瓦的脸上顿时投下了阴影。他长叹一声,回答了夏鲁侯爵的话。
「是啊。虽然城里的医疗队、司祭、魔法师都派去了……」
有朝一日竟会被休瓦担心,果然活得久了啥事都有。
「那有何用。既然没有伤口就毋需治疗,其者毕竟是魔王,司祭反倒是毒。况且魔力告罄的老魔法师那点本领到底有何用?」
「可是为什么醒不来。」
「这个嘛。现场的琪莉殿下噤口不言,我们也只好大致推测……」
含糊其辞的休瓦吐出了长之又长的叹息。那叹息如同信号一般,玄铃和夏鲁侯爵不禁避开视线闭上了嘴。
哎,氛围暗了下来。我倒不大想因为我害得氛围阴暗。
好像我那天之后就「原因不明」地一直躺在床上受人照顾。说起我和琪莉粗劣的作战,非常遗憾既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
雷吉纳丝・艾奎拉不出所料地耗尽了我拥有的魔力,我于是面临着死亡。然而剑身炸裂,剑的碎片留在我体内的某处,不停地消耗着我维持生命的魔力。
结果我成了非生非死的暧昧状态。
不知是人还是恶魔的我如蝙蝠般度过了400余年的生命,而今我并没有什么进步。呵,真是。
「我本担心琪莉殿下因为魔王不肯回城,结果却因为魔王回来了。真是奇妙的命运。」
休瓦长叹了一声,说道。这家伙好像不管啥都觉得是「因为我」。不是哦。好好想想。或许琪莉离家出走的部分理由是你这家伙给剑术起怪名害她丢脸。
「那么锡瓦你是希望魔王永远不醒噫。只要魔王不睁眼,琪莉亦不会离城。」
「……怎么可能!魔王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酒友!」
「方才犹豫了呵。背信之人。」
「回答时犹豫了呢,林顿卿。」
不,怎会如此犹豫。休瓦这家伙,我照顾了醉酒的你多少次!
「话,话说琪莉殿下现在在哪?难道一直窝在魔王先生的寝室不理事务吗!」
休瓦或许为了掩饰尴尬,无谓地哇哇大叫。
玄铃和夏鲁侯爵同时眯起眼睛责备似地盯着休瓦。当然,儘管看不见,我也在一旁认真地盯着休瓦。结果休瓦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无端地勃然大怒。
「啊真是,说了我没有犹豫!」
* * *
要说休瓦为了逃避危机而焦心寻找的琪莉,她恰好来到了迪兰多所处的别宫。
封住窗户的木板缝里挤进的光线十分强烈,这发馊的房间也能稍许感受到春天。
然而迪兰多依然只是废人似地瘫在椅子上。耷拉下垂的四肢和长出鬍鬚的脸,白丝散布的头髮。就这样丢在路上一定会有人投钱的吧。
琪莉站在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望着窗外。光线划在了她的身上。
进入房间后,两人许久未言。
待在一起却身处异地的两人。互相不闻不问的两人中率先开口的,是琪莉。
「你父亲去世了。」
啊,莫鲁萨巴的国王死了。
反正是朝不保夕的人。儿子在异国当人质,女儿背叛自己毁了国家,剩下的孩子要么死要么被流放,勉强继承王位的家伙怕死得主动屈伏于温兹,看到这些他准得气疯。虽然放着不管本就活不了多久,但这些事至少逼得他早死了一天。
「那又如何。」
然而迪兰多对父亲的死没什么悲伤的神情。
琪莉徐徐转身面向迪兰多。
「温兹王家决定赦免你参加国葬。」
「哈!所以怎么?如果觉得我会道谢那你失算了。」
迪兰多充满恶意地说道。
然而琪莉像是完全料到了这种反应,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一丝动摇。
「不需要道谢。毕竟不是我的决定而是温兹的决定。」
「温兹的家伙们没理由做出任何牺牲对我开恩吧。」
「当然。我为何非得对你开恩?」
琪莉尖锐而冷漠的话语令迪兰多的肩膀轻轻一缩。
迪兰多只觉得琪莉的这副模样十分陌生。记忆中琪莉的模样一直是笑脸,温柔得犯傻,对谁都亲切,还有从未为不幸洽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