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都没见过海?!」
初夏的某日,魔王和公主寄来了第29封信。
两人似乎待在他国的海边城市。现在信寄到了温兹,或许又离开去了别的城市。
信中,几个年轻的帅小伙接近琪莉表露好感,结果被魔王的兇狠警告和杀意吓跑了——这有点难以想像,魔王兇狠起来能有多兇狠——偶然参加了沙滩排球大赛夺得了第一,作为奖品得到了章鱼,煮完吃到肚子爆炸——参加大赛的人毋庸置疑是琪莉。竟然去别国灭人威风——还钓了鱼,魔王意外地有钓鱼的天赋——鱼也轻视了他结果一靠近就上钩了吧——写着这样的内容。甚至作为纪念品附上了几枚贝壳。嘛,要我怎么用,莫名其妙的。
总之拜其所赐,海边成了晚餐时的话题。大家逐个讲述着各自关于大海的英雄事迹,罗罗娜只得无言地点头应和。接着她不假思索地坦白说「我从没见过所以不清楚」,于是就成了现在。
不,没见过海是这么惊人的事吗?
罗罗娜含着叉子,有些愕然地交替望向嘉珞和约娜。
「这个,毕竟提古拉在内陆。」
「但是假期啥的,总该去过一次吧?」
「维持生计都忙得要死,假期怎么去。」
父母沉迷邪教早就欠债消失了,黑杰尔和她忙于还债和生计,假期什么的当然想都不敢想。就算有那工夫,未成年的兄妹两人也不好轻易地离开熟悉的区域去别的地方。
「那你大海长啥样都不知道啰?」
「能别把我当笨蛋吗?毕竟书上读到过,大海什么样我大致还是知道的哦?就算没亲眼见过也没什么可惜的,这种东西。」
罗罗娜皱紧了眉头,一脸不高兴地争辩道。
「不过纸上得来和亲眼目睹总归有差。罗罗娜毕竟是老师,拓宽一下眼界也不坏。」
「我教的孩子也就五六岁的小毛孩,够不上什么眼界。」
「这种孩子的疑问不更可怕?就这些小毛孩提的问题是真的难答。老师,大海是什么味道?这么问咋答?」
「水么水味呗,还能什么味?嘛,就回答海的味道呗?」
……咦,等下。怎么了这不适的沉默氛围。
罗罗娜的回答使嘉珞和约娜停下了叉子望着罗罗娜。两人俱是一脸的惊讶。到底说错什么话了一副那样的表情,罗罗娜有些慌张。
「……罗罗娜,海是鹹的。」
「别骗人。」
「哇,好严重。这下没法置之不理了。」
嘉珞露出了几年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说道。顺便一提,这是罗罗娜和这两人同居以来第一次看见她严肃的模样。
「这次暑假就决定去海边了。」
「哈?!」
这么突然?!
「你觉得呢,约娜?」
「预算有点紧……不过饿个几天大概就行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比起什么大海更喜欢丰盛的三餐诶?为了去玩饿肚子什么的,太不像话了吧?」
「那么不饿肚子,我来想个一周左右的廉价菜单吧。」
「不是低盐菜单吗?」
「比如煮白菜的水、熬白菜的水、涮白菜的水。」
「不就满肚子水了吗,这!」
「不管怎样的食物只要加点盐和胡椒总归行得通的。」
「怎样都行不通的!」
罗罗娜急忙哐哐敲桌,喊道。
要是别人就当成玩笑一笑了之了,但这话一旦从约娜的嘴里说出来就绝对不是玩笑。
如果说嘉珞是没头没脑地先喊「开干!」的类型,约娜就是认真地计算所有情况并只说可以实践的真话的人。问题是她太过极端了。
「及时行乐不愁明日的人这世上有魔王和公主俩就够了!我们还没还清房贷吧?!我已经受够欠债了!」
「别担心,别担心。用来还债的只有我的月薪。」
「那是这家的生活费!」
嘉珞傻呵呵地摆手的从容终究惹得罗罗娜大叫了起来。两人都习惯了容易激动的罗罗娜,只是用双手迅速捂住耳朵,并不怎么惊吓。
呼唔,冷静一下。
见两人捂起耳朵,罗罗娜这才意识到她太过激动了。
竟然轻易地由性大喊,真是不成熟。想些恬和的事来安定心情吧。比如砂糖甜甜的马卡龙、下周拿到的月薪、年终奖、可爱的小狗、柔软的被子……
好,平静了。虽然刻在眉间的皱纹仍未铺平。
罗罗娜用更加平静的声音沉稳地解释起了「不行的理由」。
「那个啊。你们好像忘了,我还处在监视中诶。要去海边得去很远的城市吧?那是不可能的。」
「咋了。有我作为监视人陪同。只要管辖厅允许了就行。」
「怎么可能轻易地允许。」
罗罗娜果断地否定了嘉珞的意见。
罗罗娜是战俘。虽说她放弃国籍誓忠温兹取得了温兹国籍,但至少10年必须生活在管辖厅的监视下。不可离开规定的区域,不可对监视人不作通报地失蹤48小时以上,甚至会被定期召集接受思想检测。
说是思想检测,不过就是重複一下效忠温兹的誓言,但罗罗娜没有分毫效忠温兹的念头,所以只是鹦鹉似地「是,是」地回答。
因此有时她会怀疑这烦透了的行为有无意义。虽然休瓦尔兹告诉罗罗娜其有明确的效果,还掰扯什么破窗理论,展开了一个多小时的无聊劝导以强调其重要性。
话走偏了,总而言之,看一次海须经历的手续极其繁複。即使忍受这些都要去所谓的海吗,罗罗娜有些疑惑。
「这么早担心允不允许干嘛?先申请再说呗。不行就没办法了。」
「话是这么说……」
罗罗娜支吾着垂下了视线。
她似乎导致了不必要的麻烦,有些过意不去。又不是看不到海就要死了,也不想透支预算,一想到获得许可要浪费的时间与精力,果然有些犹豫。甚至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就更是如此。
然而嘉珞丝毫不在意罗罗娜的担忧,一脸快活地笑着说道。
「那么先买新泳装吧,约娜!」
「没有泳装也可以玩水吧?首先得预约住所。」
「就不担心不允许吗,你俩!」
难道带她看海是借口,只是因为她们想去海边吗?不得了。可能性挺高的,甚至感到了背叛。
罗罗娜单手捋脸,发出了长叹。
为什么。明明这里她最小,却总是不安地觉得她不尽量清醒的话家计就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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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
结果罗罗娜稍早地下班去管辖厅取得许可。
步伐莫名地沉重。抛开能否取得许可的担忧,一想到公务员会以怎样的眼神看她,果然有些丧气。
她本就是敌国之人。对方知道这点就不可能给她好脸色。要是怀疑地盯着她问「出城是想干嘛?」,她多半会勃然大怒。
虽说如此也不好吵架。倘若人生只是她一个人的,她准得尽情撒气地吵一架,但一想到有可能连累嘉珞和约娜,她就没法对别人的冒犯说三道四。
——所以根本就不想有这种事。
她厌恶向人求情。
但为了去玩必须求情,真是讨厌。
甚至忍气吞声地请求最终都得不到许可的话,她真的会气炸的。总会觉得对不起期待放假的约娜和嘉珞。现在光是想像那最糟的剧情就又增添了压力。循环往複的莫比乌斯之压力。
「这是我必须跨越的山吗。」
王城附近的3层建筑前。
罗罗娜还没进门,恍惚地仰望着建筑如此嘟囔道。
精雕细琢的门柱和远超2米的大门令人感到沉闷至极。是错觉吗。总觉得这建筑周围的气温要比别处低2度。
这里是并挂着王家旗帜和温兹国旗的公邸,接受治安队及平民检举指控的地方。
罗罗娜每到换季就得来这报告她在温兹的法度和保护下过着充实而模範的生活。
且不说烦人的事,每次她都有种微妙的侮蔑感。人们只当她是二等市民。压根就不是温兹的国民,甚至不是合法的入籍者,毕竟出身俘虏,理解倒是理解。
再三地犹豫再四地深呼吸从而说服了自己后,罗罗娜像是下定了决心,眉头紧蹙地嘟囔道。
「好,眼睛一闭进去吧。那些坏话就一只耳进一只耳出。」
「不,别人说话一只耳出怎么行?」
罗罗娜正自言自语时,左耳畔传来了某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听不大清,只知有人突然靠近她的耳边搭话。出乎意料的状况和刺痒令罗罗娜浑身惊风瑟瑟颤抖。
「呀啊,什么嘛!」
「呜咿咿,吓我一跳!」
吓到罗罗娜的人反而被罗罗娜的悲鸣吓得咋咋呼呼。
转身一看,向罗罗娜搭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休瓦尔兹。休瓦尔兹一脸腌臜地对罗罗娜发脾气道。
「突然大喊大叫干嘛?胆都要吓破了!」
「吓破胆的该是我吧?!干嘛啊?!对着我的耳朵!」
「我只是看你一个人怎么那么严肃!又没骂你,至于那么生气吗?!」
「悄无声息地紧贴我耳朵说话我当然要生气啊!变态吗?!」
「不是,变态什么的!这种冒渎人格的说法,我可没法置之不理!我要告你损害名誉!」
「你告呗!」
「那怎么行?!会招琪莉殿下记恨的吧?!」
两人都不服输地一个劲地拔高音量。毕竟是大路上的建筑,路边来往的人们以为有人吵架,甚至停下脚步来看热闹。还好建筑里出来的某个骑士打断了这场争吵。
恰好建筑门开,出现了单侧肩章青色腰带的中年男人。一眼看去就很有高位者的派头。
果不其然,随着男人的登场,摆着臭脸勃然大怒的休瓦尔兹若无其事地以冷漠的表情转过身去。就和什么魔术一样。
「喔,这不是林顿卿吗。」
迟迟才发现休瓦尔兹的男人喜形于色地靠了过来。该说是幸好吗,他好像没能见着两人吵架的模样。
休瓦尔兹也露出优雅而成熟的微笑迎接了男人。
「昆兹团长。好久不见。您亲自莅临是为何事?」
「我来是为了治安队的问题顺带吹风。林顿卿,我一直想见您一面好好向您问候。拜您派来当顾问的东部剑士所赐,骑士团的士气提升了不少。」
「啊?您说玄铃吗?她做了什么使士气……?」
「这个嘛,没想到那人踢馆似地悉数击倒了骑士团的骑士。教育方式非常独特,大家一开始有些怀疑,于是为了赢一次那人全神贯注地训练!不愧是成就剑之公主的教师!啊哈哈哈!」
那是在夸,还是在骂。
罗罗娜尴尬地站在一旁,内心叨咕着男人的话。
贵族们的话术无法理解。大约是想骂「竟然推荐那种乞丐似的老师当顾问,想死吗」。毕竟一起笑的休瓦尔兹正抽搐着眼袋。
「啊哈哈……这可真是丢脸……」
「哎哟。不是,不是!非——常地,好啊!好极了!啊哈哈哈哈!」
意思大概是「不快点解决这事态你丫和我就是不共戴天之仇」。罗罗娜觉得顷刻间优秀地解释了弯弯绕绕的贵族话术的她很了不起。要是出本《贵族对话解释法》之类的书应该会卖得挺好,这个。
「话说回来,林顿卿在这又是有何事?」
「我是为非法竞技场监督管理的监察问题——……」
说到这,休瓦尔兹「啊」地短叹一声,将视线移向了罗罗娜。呆站着的罗罗娜被休瓦尔兹的视线吓得瞪大了眼睛。「我?」她以口型如是问道,作为回答,休瓦尔兹拉着罗罗娜使她并排站在了身边。
嗯?怎么?为什么?
她完全没理由参与这两人的对话吧?
「其实,还有顺便解决这位女性的都城出入许可问题。」
……怎么知道的?!
罗罗娜真心吓了一跳。她还没告诉休瓦尔兹她为何来这。所以这男人,是怎么知道的?!
休瓦尔兹的话使男人一脸惊讶地望向罗罗娜。他大概没怎么在乎,甚至不知道刚才她是否待在旁边。
「啊,您们一起的吗?失礼了。我是王室骑士团长达普・昆兹。没想到您是林顿卿的熟人,是我注意不周冒昧失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