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从暴露作家身份后，苏野莺对我的态度从视而不见变成了查无此人。

假设她是名为《林下斋高中生活》这种美少女游戏的女主角，那么她现在对我的好感度已经低到角色数据自动删除。

不过也不会有这么恶趣味的游戏啦……所以也只能委屈她继续跟我呼吸同一个教室的空气。

真是对不起喔跟我这种家伙一起呼吸——你以为我会这么说？

「阿斋，总感觉你最近看苏野莺的眼神有点可怕……」

「我这是无声的控诉。」

「阿斋，这样很难看哦。」

「难看？这家伙可是否定了我的一切！」

「就算被女孩子甩了也不能怀恨在心呀。」

「……都说了不是这么一回事。」

对我跟苏野莺理念冲突毫不了解的人哪里会懂我的愤怒来自何处。

视之为创作灵魂的约定俗成被人践踏成病毒、激素，简直就是骑在我身上对脸挥以老拳还要我笑脸相迎。

由此可见苏野莺到底有多过分。

在这种原则问题上哪怕对方是我憧憬的漫画家风野草籽，我也会抗争到底。

附带一提我最近的绰号叫墨格拉——也就是复仇之神。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吐槽了。

幻想中约定俗成的高中生活既然已经被苏野莺摧毁殆尽，那她就是约定俗成最大的敌人——

本想这么说，但约定俗成还有个特点就是突如其来。

放学后前往书店，在漫画专柜旁边我碰到用财经杂誌挡着脸的苏野莺。

虽然没有倒着拿杂誌，但从她时不时透过杂誌边缘窥探漫画专柜的模样来看，她显然对世界财经走向没有兴趣。

她关心的大概只有自己的财经状况——也就是本期《无言与你》的销量。

刚出道时我也是有做过相同的事，不过后来就因为等再久也看不到人来买而放弃这种自闭行为。

真没想到作品全国热销的风野草籽也会这样做。

我拿起最新一期《无言与你》，忽然感觉杂誌后的视线宛如刀锋。

苏野莺露出小半张脸，纤薄嘴唇轻微颤动。

「放下。」

声音极轻却刚好能让我听清，真是谍报部门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家店是你开的？」

「你手里的漫画是我画的。」

「既然已经发售，那就是商品，不让消费者购买我可是要去工商局投诉的。」

「让消费者购买当然没问题，但我不想让会污染作品的家伙购买。」

「你说话能讲点事实依据？我可是天天洗澡的。」

「你骨子里那股腐朽骯髒的气息用浓硫酸都别想祛除。」

「嚯？说白了你就是想吵架哦。」

「……那个，两位同学，要吵架的话能不能去外面？」

「……」

被赶出书店的我们面面相觑，突然没有了吵架的兴緻。

「店长肯定没想到自己把店里最热销的漫画的漫画家给赶出去了。」

「同时赶出去的还有热销轻小说的作者。」

「跟你比起来还差得远吧。」

「那的确还有很大差距。」

「你可真不谦虚。」

「事实而已。」

苏野莺理所当然地说道，嘴角细微的弧度却隐藏不住她心底的得意。

难怪初中能被冠以夜莺女神的称号，只要不说话她就是个无死角的美少女，但要是有所争执，她就会化身夜叉。

「不过托你的福，我漫画都没买就被赶出来了啊……」

「你就那么想要？」

「那当然，我可是每期必买的忠实粉丝。」

「是么……」

她的目光莫名有些游移，食指下意识地拨弄发梢，抿着嘴似乎在压抑笑意。

随后她慢慢打开单肩挎包，从里面取出一本尚未拆封的《无言与你》。

「给你。」

「你什么时候从书店里偷出来的……」

苏野莺直接将漫画向我砸了过来。

「我有什么必要偷自己画的漫画？」

勉强接住漫画后，我发现漫画书腰上印着「纪念刊」的字样。

「这本是送给漫画家的出版纪念刊，每期出版社那边都会给我寄一本。」

「那岂不是很珍贵？」

「所以你看完了给我好好地还回来，要是有一点破损我就用压感笔给你脑袋开一个洞。」

「你还是拿它好好画漫画吧……不过谢啦。」

我直接将它揣进自己书包，苏野莺见状有些傻眼。

「你还真是不客气。」

「就当是我购买了你这么多期漫画的一点粉丝福利。」

「哼，这种话由粉丝来说一点说服力都没。」

「不过你明明说我灵魂腐朽，却肯借我漫画呢。」

「毕竟国外监狱里的罪犯都有权利阅读圣经。」

「把我比作罪犯就算了，竟然将自己的作品比作圣经，你比我想像中还要自大嘛。」

「你不看就还给我。」

「我会怀着敬畏心阅读您的圣经的，作为回报，要我请你喝点什么嘛？」

我指了指街道旁的自动贩卖机，对于我的话她有些茫然，随后神情逐渐变得不太自然，不再是几秒钟前坚信自己作品堪比圣经的狂妄漫画家。

「可、可以吗？」

「我如果说反悔了你会打我吗？」

苏野莺愣了下，不自然的脸蛋逐渐放鬆。

「我会让你明白淑女的拳头有多温柔。」

不愧是美少女，光凭这副笑颜站在贩卖机旁边就能骗到不少蠢蛋请她喝饮料吧。

当然，如果能不威胁人的话就更好了。

一起站在贩卖机前，当我买好自己要的碳酸饮料后发现她还在纠结。

「没有你想喝的吗？」

「就是因为想喝的有很多才选不下来……」

「事先声明，我可没钱请你这个超有钱的漫画家喝很多饮料。」

「既然主动请女孩子喝水就别说这种丢人的话。」

苏野莺轻哼了一声选中一款红茶饮料，用眼神催促着我赶紧付款，最后心满意足地从出货口拿出商品，捧在手中完全掩饰不住笑意。

「不就是一瓶饮料至于这么高兴嘛。」

「我只是没喝过这款口味而已……而且也没喝过别人请我喝的。」

哪怕她后半句话声音很小，在这种距离我也没理由听不见。

「从来没有朋友请你喝过饮料吗？」

「哪有人会这么直白地问这种问题的？这种时候装作听不见才是绅士。」

「我又不是轻小说里的耳背男主角，不过那种约定俗成的展开也是为了让故事发展下去……」

「打住——难得我现在心情不错，别让我听到那四个字。」

苏野莺微笑的脸庞透露出警告的意味，哪怕再不知趣我也知道这时候该转移话题。

「说起来前不久我们还吵得那么凶，现在却发展成一起放学后喝饮料的关係了呢。」

「能麻烦你别说得那么暧昧吗？只不过是请我喝了一瓶饮料而已吧。」

「暧昧吗？我只是想说我们算是发展成朋友关係了。」

「这点也恕我给予否定，我可不是你一瓶饮料就能交到的廉价朋友。」

「难怪以前都没人请你喝过饮料。」

「要你管哦。」

她费力地拧开瓶盖小口啜饮，于是我俩就这样漫不经心地继续聊着。

「只要不聊到作品，你还是能好好说话的嘛。」

「聊作品我也很欢迎，只要你别提到那四个字。」

「那你这就是在为难我。」

「所以我才不乐意跟你说话。」

「怪不得在教室里你完全不理我呢。」

「那是有另外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天空渐近黄昏的缘故，苏野莺白皙的耳垂瀰漫着些许红晕。

「最近班上不是传着你对我……」

「啊？是因为那个吗，明明没有这回事，都是不了解我俩关係的人才会那样乱传。」

被我否定后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跟你能有什么关係？而且之所以会有这种传闻，还不是因为你有事没事就盯着我看？」

「原来你能感觉到的啊？」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感觉到。」

「也是哦。」

我耸了耸肩没有否认自己看她的频率太过频繁，而她抿了抿嘴唇眼神飘忽地说道。

「所以以后别那样看我了。」

「居然要剥夺别人看你的权利？」

「我是说……你要是有事直接找我说话就行了。」

「……」

似乎被我突然沉默弄得有些难为情，苏野莺彻底转过头不再看我，而我也忍不住发出感慨——

「这种转折很有约定俗成的感觉诶！」

「你果然还是去死吧！」

类似的对话以后多半还会继续。

不过相性很差的两人成为朋友也是约定俗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