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十月

猫与鸟与鱼

二 十月

我有记日记的习惯。

我也不记得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这个习惯的，至少在小学逐渐会写字后就开始了，日记本也有厚厚一叠。

最初使用的日记本十分花俏，封面都有着卡通图案。字迹也胖乎乎的。到了中学时，使用的日记本变得清一色的朴素，字迹也逐渐规整。

而在大学三年级，日记里出现了男友的名字。最初他还不是男友，日记里也规规矩矩地称呼他的姓。那个姓出现的频率渐渐增多。成为男友后，关于他的记载已经佔据了日记的大半。

去哪里，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我本来就注重细节，每次约会过后更是会记得满满当当。

而我现在正被男友分手中。

想当然我的日记会变成一片灰色......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呢……"

但让人意外的是，日记非但没变得灰暗，反而增添了奇妙的色彩。本来只是养成了习惯，我才会日复一日机械地记录。记载的内容也不怎么记得了，但近期开始的内容，就好像化作了我的血肉般记得很清楚。

原因是我认识了一个小学生。

我正在和那个小学生交往中。

今天也要和那个小学生约会。

星期日的闹市人头攒动，到达约好的地点后，一个站在时钟塔下的孩子大声说，

"太慢了！居然让未婚夫等，太不像话了，你应该早点到才对！"

嗯眼前这个身高在我腰间，正双手叉腰的孩子，就是我将来的老公了......据说。

"但我已经提前十分钟了哦。"

"下次提前二十分钟。我二十分钟前就到了！"

"小哲到得真早呢，小孩子就是起得早。"

星期日早上八点三十分，对小学生来说或许是计画出游的好时光，但作为上班族的我只想窝在床上睡觉。

"不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皮肤会变差的，你已经不是能放纵的年龄了，阿姨。"

一旁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还有嘀哩哩的电子音。那里也站着一个小学生，虽然在对我说话，手指却不停按着游戏机按钮。

"你好小晴，我昨晚很早就睡了哦。"

就算弯下腰向他打招呼，他也看都不看我一眼，戴着的眼镜上反射着游戏画面。反倒是另一旁的小女孩嘟囔说，

"睡得早还起不来吗？不愧是上了年纪啊。"

那个小女孩穿着轻飘飘的白色洋装，搭配一头捲曲的浅棕色短髮就好像天使一样，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现在的小孩子真毒舌呢，明明长得那么可爱。

"小丽，这条裙子真合适。是妈妈为你选的吗？"

这时玩游戏的小晴从一旁踩了我一脚，痛是不痛，但为什么要踩我呢？

"喂到时间了！还不快走！"

小哲一如既往地大声说，神态却有些不自然。我被他硬拉着，小丽瞪着我们相牵的手说，

"就算你奉承我，我也不会把阿哲让给你。"

"嗯，虽然我没想当你的情敌。"

相比而言，我更像保姆。今天是和未婚夫的第三次约会。上次四人一起去了水族馆。小晴走路不看前面，频频撞上水族馆的玻璃墙。小丽不喜欢说话，好几次一言不发地不见蹤影。小哲又横冲直撞，动不动就拉着我要我跟上。总而言之这三个孩子的步伐完全不同。本来光一个孩子就够我手忙脚乱的了，现在更是焦头烂额。真是提前体会到做家长的感觉。

至于和未婚夫的约会，为什么会是四人一起呢。

"我们是来监视你，不让你对阿哲做奇怪的事情。"

就是这么回事。

"监视这种话传出去多不好听啊，我也不是犯罪者呢。我什么都没做哦。"

"至今为止还没下手，今后有待观察。"

要是我站在旁人角度，或许也会觉得和小学生交往的二十七岁成年女性很不妥。但我会和小哲交往，纯粹是源于一起事故，不小心夺走了小哲的初吻。而小哲的价值观就是初吻等于结婚，所以吵着要我负责。

说实话，我原本并没有特别偏爱小孩子。这里或许应该好好和小哲说清楚，但我碰巧被男友甩了，各方面都心力不济，只是因为小哲说要约会，顺其自然罢了。像这样的过家家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小学生们出游了。还有下一次吗？而每一次出游后，我的日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会变得有些诡异。

明明为了找小丽不得不去广播，为了跟上小哲踩断鞋跟，还背着撞晕的小晴回去了，到家时已经累翻天，但记日记时却很开心。

例如，和小学生一起吃了刨冰很开心，和小学生一起拍了大头照很有趣，和小学生一起看了沙丁鱼群很感动。

小丽喜欢漂亮的热带鱼，回程时买了一个热带鱼的手机挂坠当礼物送给她，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谢谢。

小晴不喜欢水族馆，也吃不了海鲜，硬是把中午吃的海鲜焗饭里的虾塞给了我。

小哲意外地不擅长动物，在与海豚握手时害怕地抖了一下，还被溅了一身水。

最近看小学生总觉得分外可爱。

虽然嘴巴毒，动不动就大喊大叫，动不动就无视别人。

不好，我这是觉醒了对小学生的爱好吗。

这样下去，我或许真的要变成有恋童癖好的危险人物了。

"喂，快点！"

三个小学生把独自沉思的我撇在后面，最前头的小哲大大挥手催促我。没办法，我决定还是先享受现在吧。

今天是约好去足球场踢球，不是正式的比赛，是小哲学校的孩子组成的球队和另一所小学的友谊赛，小哲也要上场。

"小晴不参加吗？"

"我身体虚弱。"

观众席上的小晴光顾着打游戏，另一边的小丽正为小哲加油。比赛到一半的时候，小丽咬着嘴唇说，

"我也想上场。"

"穿裙子有点难呢。"

我也穿着裙子，只能坐在观众席上观看。

"以前我也和阿哲一起踢过足球。"

"是吗，真厉害。什么时候？"

"三年级之前。我也在这个队里，还出去比过赛。但二年级出去比赛时被对手嘲笑说女孩子怎么能踢足球。"

说得也是，踢球的女孩子应该不多吧。

这时小哲球队里有个坐在板凳上的预备球员朝这边看过来，当他发现小丽时就和别人一起指指点点起来。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还特意跑到观众席来，

"这不是小丽嘛，你怎么还来球场啊？明明都退出球队了，还跟在小哲后面转啊？都是因为女生的你，害我们那一次输掉了，你不是落荒而逃了嘛？"

小丽看都没看那男生一眼，只顾着注视球场。

我歪歪头，小丽是因为输掉比赛，才退出球队的？

"会输掉是你们太烂了吧，啊不好意思，替补的你好像没能上场呢。"

小晴边利落地打游戏边淡淡讽刺，气得对方急跳脚。

"喂，你不懂别瞎说。玩你的游戏吧！"

"我是不懂足球，也没兴趣。"

小晴抬了抬眼镜，男生双手抱胸，

"那我告诉你，就因为明明是女生还要强出头，我们才会输掉的！女生力气又小，跑得又慢，怎么比得过男生啊一一"

一个足球从下方砸中男孩的后脑勺，男孩趴倒在地。小哲从球场走上来，

"你干嘛又在纠缠小丽，明明那次你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好意思说小丽吗？！"

男生从地上爬起来大叫，

"所以说，我上场的话绝对能赢的，为什么偏偏选中女生的小丽啊！"

"那这次你怎么也没能上场？"

"只是偶然我们队踢我位置的人很多而已！"

夹杂在好像幼犬般闹腾的孩子们间的我歪歪头说，

"你，难道是喜欢小丽吗？"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阿姨！"

男生气得满脸通红地大骂。小丽也瞥向我低语，

"我才不要。"

"这是我的台词！"

男生和小丽对瞪着，我望着男生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健。"

"小健在队里踢什么位置？"

"我踢边后卫。"

"边后卫要做什么？"

"阿姨你真是外行呢。"

小健鄙视了我一眼，双手叉腰得意地说，

"边后卫既要阻止对方进攻，又要製造机会，是既要求体力又要求速度的位置哦！"

"论体力和速度，我认为小丽不见得就比男生逊色哦。"

虽然踢球的女生是很少见，但当然不是完全没有。而且很多女生在小时候都是混在男生的队伍里玩运动。

"小丽是女生啊！女生怎么可能比男生还要有力气啊？"

"诶，小丽，你站起来一下吧。"

我催促小丽，小丽一脸不满，还是乖乖听从我的话站到了小健身旁。我看着两个孩子说，

"看，对吧，现在是小丽比较高哦。"

"什么？！"

小健连忙从小丽身边跳开。

"女生要比男生髮育得早，现阶段不论是身高还是体能，都是女生佔上风哦。欸，以后会再慢慢拉开差距吧。"

小健咬牙切齿地望着小丽，

"我不相信，身高算什么，力气一定是我比较大！"

"那，要不扳手腕比比看？"

"好。"

小健朝小丽伸出手，小丽瞥了小健伸出的手一眼，转开头，

"我不要。"

"呜气死我了！所以我才讨厌你啊！"

"住嘴。"

这时小哲用手刀砍向小健的后脑勺。

"你干嘛！"

"不许你这么说，小丽比你有用！那次比赛是一比零，所以输掉是中锋的责任，居然一分都没得！要是我能出场，一定会扳回来！"

"哼谁叫你被罚下场！都是因为你维护小丽，做出犯规动作啊。"

"谁叫对手说女生踢球很奇怪，那是胡说八道。"

"这就是刚才说的那件事吗？"

我问小丽，小丽沉默地点头。小哲和小丽是青梅竹马，所以才会站出来维护小丽吧。女生很容易被嘲笑和污衊，就算体能不输男生，光是身为女生就会受到偏见。

中场休息结束，小健和小哲边争吵着边回去赛场。我望着他们的背影感慨，

"是个和小哲挺像的孩子呢。"

"才不像，阿哲才不会那么没神经。"

重新坐下的小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