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十二月三十一日

猫与鸟与鱼

七 十二月三十一日

在事件过去的十天后，小哲打电话来找我出去。

我们约在了第一次见面时小哲落水的河岸边，冬季的这里冷风飕飕，所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阳光照射在水面上，在冬季的空气中反射出耀眼清澈的光芒。

"原来你已经知道我和小丽家的事了吗？"

小哲嘴角贴着胶布，右眼上还残留着青紫，以一副失落的神情看着我。

我身上也仍贴着胶布。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经过小哲小丽家的风波后，我的烦恼好像根本不值得一提呢。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暴力事件，千金小姐的价值观发生了变化，和前男友的纠葛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所谓家庭真是不容易的东西呀，感觉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完全掌控，那么就随遇而安吧。

"抱歉，偷偷摸摸的，是十月的时候吧，我从小晴那里听说了。"

"连小丽被叔叔打的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吗？"

"对不起，瞒着你。"

小哲摇摇头，

"我没有发觉。"

啊啊如此纯粹的，一滴泪从稚嫩的瞳孔中滑落。

"我什么都没做到，明明小丽是我的青梅竹马，我却没能救她。明明小丽妈妈会离家出走，是我老爸的原因！"

连眼泪也没有去擦，小哲只是握紧拳头大叫着。我懂了，就是不想让他露出这副神情，所以小丽才一个人拚命忍耐吧。

小哲是个率真的孩子，当然会感到痛苦。但同时他也是个温柔的孩子，他为了支撑母亲，故作坚强。为了保护小丽，强装大人。开朗，爱逞强，不服输，这些都是年幼的他为了保护周围的人而做出的伪装。

这么一看，小哲和小丽真像啊。他们都为了重要的人，拚命地忍耐。但在我这个外人面前不需要忍耐，所以现在就让他哭吧。

然后还要开导他。

"小丽她一直不想小哲知道。就像小哲想要保护小丽那样，小丽也想要保护小哲呀。"

见小哲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我递出手帕，小哲连忙接了过去。

"我......一直被小丽保护着。"

小哲拿着我的手帕，低着头边擦鼻子边说，

"我从懂事的时候起就认识小丽了，小丽一直对我很好，一起踢球的时候也很开心。就算我老爸拐走她妈妈，小丽也没有讨厌我。"

"怎么会讨厌你呢，"

被当作情敌的我比谁都清楚，小丽最喜欢小哲了。

"难道说小哲会因为私奔的事讨厌小丽吗？"

小哲急忙抬起头反驳，

"才不会，这又不是小丽不好！"

"对吧。而且小哲也有保护小丽不是吗，小晴说你经常为了小丽的事和足球队的人打架呢。"

"那是他们不好！而且这根本不算什么。我......有时还打不过他们...他们人多，也有人长得比我高，力气比我大..."

小哲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高，或许也和这个有关。

"父母私奔的事在足球队里传开的时候，我和小丽都被恶作剧过，但小丽没有服输，被选上了正选，但那次正好又输掉了，小丽最终就那样退出了球队。我没能保护她……"

小哲不知道，其实小丽并不是因为输掉而退出的。只是不想拖累小哲。

"我不知道能为小丽做什么，但至少我留在足球队里，或许总有一天小丽会回来吧，这么想着...但我却没有发现小丽那么痛苦……她她明明最喜欢叔叔了！"

小哲又吸了一下鼻子，

"叔叔以前是个很好的人，我爸平时只会懒在家里，但叔叔会陪我和小丽一起去钓鱼，或是去野营。我以前还想过要是叔叔是我爸该多好，叔叔会变成那样，全都是我爸不好！"

小晴也说过小丽爸爸以前是个好父亲，小哲爸爸似乎有很多谜团，但现在也不能多问。

"谢谢你帮了小丽。"

我在小哲面前蹲下说，

"我还想帮你哦。说说看，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用了。"

小哲擦乾眼泪，坚强地笑了。

"我已经得到帮助了。"

"咦，什么时候？"

"最初你不是救了我吗？然后还一直带我出去玩。"

"嗯嗯，虽然现在说太晚了，其实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出去玩哦。"

"但我很开心。"

小哲真挚地看着我说，

"因为老爸私奔了，为了养活我，我家老妈总是拚命工作，所以参观日也没空来。"

小哲垂下眼帘，

"你来了，我很开心。"

"那婚约只是个借口？小哲只是因为寂寞了？"

"才不是，你可要好好对我负起责任啊。"

这么说的小哲，嚣张地哼了一声。

我不禁露出微笑。在遇到这些孩子后，我也收穫良多。不过从客观角度来看，我的撒谎技能似乎也在不断提高。

今天不是星期日，我们约定在这周末去小哲家拜访。那天碰巧也是一年的最后一天。终于能正式拜访，我不禁紧张起来。现在小丽也在小哲家，受小哲妈妈的照顾。

"听好了，不是作为未婚妻拜访哦。"

"那该怎么介绍你？"

"嗯......是作为朋友吧？"

"......好吧！"

小哲终于露出一如往常的得意表情，和我一起走了起来。

然后到了周末，我一早就起床梳洗打扮。约定时间是中午，时间还很早。要选件得体的衣服，妆也不能化得太浓。虽然不是作为未婚妻，但这一波三折的拜访让我像要去应聘般，对自己挑三拣四起来。

昨天我去了一趟小晴家，把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了小晴。小晴听完后，十分认真地向我道歉，

"抱歉，害阿姨你受伤了。"

"不不，是我自己要去的哦。"

不知是谢我还是贬我，小晴略微消沉地说道，

"要是我最初告诉老师就好了，明明知道有危险，至少老师是个男人，不像阿姨是弱女子，不会单方面挨打。"

在被小丽爸爸推开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和男人一比简直太弱了。还下定了今后要好好锻炼身体的决心。

"多亏小晴帮我报警了，而且小丽爸爸也不是真心想要打人的，他只是痛苦得难以自己，最后他也后悔了。"

要不是小丽爸爸自己停手，凭我和小哲妈妈是制止不了他的。但在警察赶到前，他就没有再施暴了。

"以后小丽该怎么办呢？"

"小丽现在在小哲家，明天我正好要去小哲家拜访，也能看看她的情况。"

就这样，约定前二十分钟，带着事先买好的小晴家的豆腐，还有一些当季的水果，我站在小哲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不久后小哲妈妈就来开门了。

"我一直听儿子说起你，原来我儿子也受你照顾了。"

这是我第三次和小哲妈妈见面。其实在上次打电话拜託她取消见面的时候，我就把一切都向她开诚布公了。毕竟不能不说呀，如果不知道我就是隔天将要登门拜访的人，又怎么能拜託她取消和我的见面呢。然后她就知道了我其实先认识了小哲，还伪装成亲戚去了学校参观日的事。

"不不，伪装成亲戚我真的很抱歉。"

我和小哲妈妈相互低头。小哲在门后看着我们没辙地说，

"你们干嘛搞得像相亲一样，快点进来啦！"

"因为你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还不快来谢谢人家。"

"我我已经谢过了。"

小哲被妈妈拎住后衣领，推到我面前，我弯下身看着小哲说，

"是啊，上次就和我好好道谢过了，小哲真懂礼貌。"

"没错。我可是很懂事的。因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真是的，这孩子..."

小哲妈妈摸着小哲的头顶傻眼地说。

"我去端茶。"

站在门口的小丽说着，转身跑进了屋内。我也被小哲拉着，和小哲妈妈一起走进小哲家。小哲家和小丽家的格局很类似，也是两层楼建筑，但气氛却截然不同。

首先到处都很明亮。飘散着人的气息。打扫得一尘不染。

虽然室外是寒冷的十二月，但室内开着空调，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小哲，你也去厨房，把厨房里的茶点端来。"

在路过厨房时，小哲妈妈这么指挥儿子。从门帘的缝隙间，可以看见小丽认真泡茶的身影。小哲乖乖听话。

走过厨房后，我被带领到了一间起居室。和小丽家的客厅不同，没有椅子，房间里只放着一张矮桌，地上放着坐垫。可以直接坐在地上。不论坐垫还是窗帘，都像是亲手製作的手工製品，给人温暖的感觉。

脱下外套叠起后放在膝盖上，我在矮桌前坐好。我察觉到小哲妈妈是有话想单独和我说，才支开了小哲。

"关于小丽的事，真的受了你很多帮助。要不是有你，我都无法发觉小丽的情况。那孩子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但原本是那么的开朗，然而我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不，或许我也在逃避吧。龙先生的想法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正因为曾经是那么地幸福，如今才更加难以忍受。都快过去三年了，我也没有对我丈夫的事，小丽母亲的事释怀。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踏错了，还是说这就是必然的结局，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感伤。所以为了逃避那些事，我止步于表面，没有真正去关心小丽..."

小哲妈妈垂着眼帘，对我这个陌生人开诚布公，

"我一直把小丽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但发生了那件事后，不可能一切都没有改变。忽视那件事，想把那件事当作没发生过，是不可能构建出正确的关係的。必须在正视那件事的前提下，再和小丽交流。不管是怨恨还是悲伤，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小丽太懂事了，所以她才一直包容着龙先生的行为。明明她也很痛苦，要是她能怨恨我该多好。"

"小丽说了不能再给阿姨添麻烦，因为阿姨很温柔。"

"小丽也很温柔，我这个做大人的反倒被她包容着。"

我点点头说，

"确实如此，我也受了小丽很多帮助。"

"听小丽说是你照顾了她。"

"言重了，最后反倒是我被小丽照顾了。"

"关于今后小丽的去向，我问过她的爷爷奶奶，他们十分坚定地拒绝领养小丽。虽然他们是小丽现在唯一能找到的依靠，但就算勉强他们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我十分乐意收养她，当然这全凭小丽的意向。"

"我进来了。"

这时拉门被打开。小丽穿着荷叶边的中袖上衣和围裙，已经不再遮掩手臂上绑着的绷带，她颤颤巍巍地端来了茶水，小哲妈妈急忙从她手里取过来。小哲也端着点心跟在小丽身后进来。

我们暂时收起那些严肃的话题，开始享用美食。小哲妈妈的手艺早就有担保，不论是加入了香葱的小饼乾，还是烤得金黄的麵包都十分诱人。我品尝着充满了蒜香味的烤麵包，点点头问，

"真好吃，究竟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的，我做了很多，带点回去吧。"

"上次的盒饭也很好吃，这么一比我真是丢脸。完全不会做菜。"

因为是千金小姐嘛。不过不会做点心也不会打架，千金小姐真是没用呢。饼乾很好吃，麵包也很好吃，因为太好吃了，让我有些担心体重。

"我早说过我妈很会做菜了吧？"

小哲得意地挺起胸，小丽也点点头，

"我最喜欢阿姨做的点心了。"

"诶呀，那只要来我家，以后天天都能吃到哦。"

在吃完点心后，小哲妈妈好像閑聊般说起，

"小丽，来我家和小哲待在一起好不好？"

"......如果变成兄妹，以后就不能和阿哲结婚了。"

小丽喃喃，一旁的小哲跳了起来，满面通红地说，

"为为什么会说到这种事！"

但小哲妈妈毫不惊慌地回答，

"没这种事，而且小丽才是姐姐哦。现在不入籍也没关係，就算只是像以前那样把我家当邻居家，以借住的感觉留下也行。以后小丽或许也会改变心意，喜欢上小哲以外的人。到时就不用在意小哲了，也随时可以离开。今后想怎么样由小丽来选择。"

"我不会移情别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