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章教大帐篷内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气氛。谁都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不说。那种感觉,好像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
其中有一个声音,落寞地说道。
「——我有时会想,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坐在右边的,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声色生硬,一边看着这边一边说。这声音听起来格外紧张,这对芙拉朵来说相当少见。那是全身充满紧张时发出的声音。
唉,并没有对芙拉朵说过什么蠢话,也没有刻薄对待的记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彷彿想不出来般,肩膀微微一颤。
大概是不喜欢我这样的表情吧,下一个瞬间,那漆黑的眼睛眯了起来,尖厉的视线在我的脸颊上灼烧起来。不知不觉间,嘴唇抽动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为了矇混过去,伸手去拿放在手边的杯子。莫名地口渴。要是弄些冰镇酒水解解渴的话,说不定话语也会轻鬆地脱口而出。
然后拿起酒杯的瞬间。杯子就被眼前细长的手指夺去。从左边伸出来的那个手指,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了。银髮剑士卡利娅·巴德尼克。无论看过多少次,都无法想像能用那白皙的手指自如挥舞长剑。
卡利娅恶作剧般地,微笑着把杯子倾斜,用淡色麦酒润湿嘴唇后说道。和芙拉朵不同,她的音调很轻。
「奇遇啊,芙拉朵,我也一样。嘴上说着是伙伴,是自己的盾,却一有事情就会抛在一边。肯定是打从心底里就蔑视着呢」
不,不是那样的。卡利娅似乎在轻声说着,但声音的音调却在往上吊。
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情绪,却又强行把它塞了进去。与此同时,只要有一个缺口,周围就会向其倾泻而下,十分危险。
不妙啊,太不妙了!
不管是芙拉朵还是卡利娅,怎么看都不是平常的样子。不过,这背后的原因我倒不是一点都不理解。即便如此,也未免太过头了吧。
一边在脑袋里拚命寻找应该说的话,一边抽空从胸口摸出口嚼烟。明明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却迟迟不动,大概是指尖太紧张了吧。为了恢複冷静,一如既往地咬住嘴唇。
就这样,还没来得及把风味吹进鼻孔,从背后伸出的手就抽走了口嚼烟。
「是的。语言需要心灵的陪伴。儘管我并不想便宜到只用没有心的话来矇混过关——哎,怎么想。路基斯,我的骑士」
芬·艾尔蒂斯在我背后垂下身,用指尖灵巧地挠动着抢去的口嚼烟。耳边细语的声音,彷彿在挠着我的耳朵深处。在耳边,艾尔蒂斯继续问道,你在依靠谁呢?臼齿,发出扭曲的声音。
放过我吧,如果酒和烟都被夺走了,我还能依靠什么。至少能留下一个,这不就是所谓的感情吗?
就在伸出手指想要拿回嚼烟的瞬间。彷彿看透了我的想法似的,站在正面的圣女玛蒂娅开口说道。
「现在谈的是非常正经的事情。这种场合不需要酒也不需要烟。不是吗?路基斯,错的是哪一方?」
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的玛蒂娅,表情非常平静。可是很快,就理解了。平静的只有表情。那双眼睛放射出锐利的存在感,如同扔掉了笑容和平静似的,狠狠瞪着这边。简直就是面对猎物的猛禽。
不行。每个人的眼睛和脑袋都被热气熏得发红。完蛋了,就跟孤助无援的状况一样。
而且,圣女玛蒂娅和芬·艾尔蒂斯,既然这两人都在帐篷里,就没法指望外面的援军。倒不如说大家都在阻止谁进入到这里面来。
既然如此,把视线移到一边,把视线投向四个人之外,唯一留在帐篷内的人——拉尔格·安。当搞得一团乱麻时,总是要由她来解围。那样的话,今天这摊子事就拉我一把吧,这么想着。
带着这样的想法,移动着眼睛,跟安接上了视线。
那小小的身躯,恐怕马上就注意到了这边。眼睛微微一跳。她的脸上浮现出天真的笑容。那笑容真是开心。
然而,她的嘴唇却没有张开的迹象。原来如此,你是不想帮忙吗?
从脏腑深处深深地叹了口气,举起双手说道。
「知道了,是我不好。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大家都不要像燃烧起来一样把热传过来。胃都要着火了」
说完这番话后,有一瞬间的空白。周围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感觉变得越来越热烈,越来越沉重。
至于空气,就像是被那些视线吸收了热量一样,冷冰冰的。这种寒气,并不是因为现在是死雪时节吧。
察觉到这样下去的话没完没了,在刻意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玛蒂娅无可奈何地张开了嘴唇。
「——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先把当下的要事处理好吧。大家也不是来责难你才聚集到这里的。安,进入正题吧」
鬆了一口气,没有发出声音。不过,肩膀上的力气还没有消失。不管怎么说,空气在玛蒂娅的话面前确实鬆弛了下来,可肚子里还是隐隐地透着紧张。
一旁的卡利娅噘起了嘴,好像在说她还没完。无论是芙拉朵,还是艾尔蒂斯,大概都是一样吧。
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就像坐在一把荆棘丛生的椅子上。没有活着的感觉。
安在玛蒂娅的催促下点了点头,把几块圆石放到铺在桌子的大地图上。从位置关係来看,大概是指在纹章教的影响下所处的区域吧。当然,这些影响力只要大圣教吹出一口气就可以直接刮飞。
「恕我冒昧。这次菲洛斯事变,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好的。至多是罗佐的反叛,因为是我的失态,幸好没出大事」
安的语调稍微有些低沉,但还是淡然地总结了一下现状。
我觉得这家伙的说话技巧,的确相当高明。一定是挑选了别人容易听懂的词语吧,耳朵碰到词语就直接进入了脑袋。
菲洛斯事变。反叛者罗佐把统治者菲洛斯·特雷特赶下台,暂时将菲洛斯城置于其统治之下的这次事件。由罗佐的死,和菲洛斯·特雷特被救出而结束。
不,準确地说,是纹章教的介入,强行让它迎来了终结,对吧。微微咬了咬嘴角,然后就那样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嚼烟的缘故,嘴角显得很寂寞。
「叛徒罗佐伏地,原本的统治者菲洛斯·特雷特如今在纹章教的手中。都市菲洛斯已经不存在有组织的行动力了。说他们进入我们的影响之下也不为过吧」
当然,关于今后的统治,还需要关注一下。安继续说着,结束这次彙报。听到这些话,我不禁瞪大了眼睛,觉得说得太平淡了。
菲洛斯的原统治者菲洛斯·特雷特还在疗养中,没有人统治的菲洛斯被纳入了纹章教的影响下。这本身并不是一个错误,而是一个明确的事实。然而,这个过程并不是那么的平淡。
不管怎么说,菲洛斯市民,是对纹章教的同盟者菲洛斯·特雷特动过刀子的那伙人。即使首领罗佐倒下了,也不会那么轻易接受纹章教的。
坦白地说,无论是玛蒂娅还是安,为了不被轻视,甚至想过拿着枪和剑去踏平菲洛斯这座城市。而且,採取这种选择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在今后与大圣教对决时,失去作为最前线的菲洛斯实在是太可惜了。焚毁城市是件容易的事,但要重新培育它,比把树苗变成树木还要困难。
既然如此,为了不再发生同样的事,就有必要把菲洛斯变成彻底的傀儡城市。不仅收走菲洛斯·特雷特,还要强行改造菲洛斯这座城市。
在那些手法里面,有时会选择将城市的一部分染成血色。至少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轻鬆口气。
安的眼角略显疲惫,但她的小嘴唇起伏着,尽量不露出表情。
「总之,眼下的问题是——如何跨越死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