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跨越死雪时代。
拉尔格·安一边翘起小小的嘴唇,一边说道。而我,则把閑得发慌的手指放在下巴附近,眯起眼睛。
死雪时代。在那里,世界被粗暴地改写成白色,然后大地从人类的手中被移交给魔兽们的手上。世界本身变成了魔性的时代,小小的人类能採取的手段很少。倒不如说,什么也做不了。
归根结底,只能储存好食物和必须品,缩在城市里。不管怎么说,平时不会深入到人类生存圈的魔兽们,唯独这个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街道和城市周边露脸。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出门会怎么样。
当然,其中也有例外。
例如,贪婪的商人明知危险也要在各个城市穿梭,以比平时高出数倍的价钱出售商品,冒险者们也会在这样的商人护卫下获得工作和金钱。况且,市民们既然不能出城外,一旦有事,也只能向冒险者们支付高额的佣金。如果死雪持续下去,就一定会出现这种情况。
在冒险者中,应该有人会说,工作和金钱增加的死雪时代才是最美好的时代。不过嘛,这些终究只是例外。
通常在这种时节,谁都不愿离开城市。国王和领主也不愿意出兵。在白雪中,如果某个人类集团试图强行留下脚印,这便无异于粗暴地侵犯魔兽们的领地。它们一定会一边咆哮,一边用獠牙刺向人类脆弱的身体,用血来妆点这片雪原吧。
即使是人类,看到一两只魔兽的话,也不会大惊小怪。但面对成群结队的出现在大道上的魔兽,就算动员军队进行排除,也于事无补。
安在帐篷里说的内容也一定是以此为前提的。轻咬着嘴唇,静静的听着。
「死雪所能得到的时间就是我们的伙伴。现在无论如何都要争取时间,做好準备。以伽罗亚玛利亚和加萨利亚为中心据点,物资补给是——」
交换联络的手段,对死雪溶化的时机进行预测,以及关于军队的维持等话题,安淡然地说着。有时卡利娅和艾尔蒂斯也会提出疑问,但并没有什么异议,安的话题就这样继续下去。
这不是当然的吗。在死雪时代,人,甚至是精灵能得到的选择并不多。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无论谁去思考,在大框架下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然而,听着安说话,沸腾的不安裹住了肺叶,这也是事实。腹下,确实有种沉重的什么。
经过这次沙尼奥会战,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纹章教和大圣教两大势力的规模差距。士兵操练度、物资数量、马匹数量等,列举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我一直在思考,到底如何才能在死雪时节填补这种差距。
说实话,不管怎么想,这些都不是那么容易填补的。倒不如说,即使我竭尽全力弥补这一差距,也不知道那到底有多大意义。
当然,头脑里早已明白,应该已经接受了。果然,一旦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那些感觉就会涌上背脊。
死雪期间,真的只要把士兵关在都市里,统筹下物资就可以了吗?我的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一种神经病般的想法,难道不是应该做好愚蠢的觉悟出兵吗?
不管怎么说,大圣教的那些家伙都是可以轻易践踏我们的巨人,而我们却没有能砍断那脖子的武器,也没有打碎其脑袋的手段。无论如何,焦躁的阴翳还是在脏腑深处盘旋着。
——纹章教和大圣教之间的高墙。破坏它的手段,真的存在吗?
叹了口气。一瞬间,白色的薄雾在空中飞舞。这句话悄悄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但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说出口。反正,那种事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理解和切身体会到。她们比我聪明得多。至于玛蒂娅和艾尔蒂斯,他们应该早已把视线投向了死雪终结后的未来吧。
儘管如此,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说出究竟能不能战胜大圣教之类的话。
大家都知道。这种事,不成功便成仁。到底是谁的话已经完全忘了。
结果,在这个世界上既没有能扭转所有劣势的奇蹟魔法,也没有能使一切顺利进行的绝妙手段。人也好,精灵也罢,都只能在某处一边刀割着自己的灵魂,一边向前伸出手,这样才能有所收穫。世界就是这样,并没有温柔到能对一切都伸出援手的地步。倒不如说是比人更残酷吧。
不过,真希望能稍微奢侈一点,至少给这边一两个充满温情的剧本。
安闭上嘴唇,以这句话为分割。应该说的话似乎大部分都说完了。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疲惫地环视着帐篷。
「另外就是大圣教的圣女——应该效仿那边,称呼她为魔女吗?魔女阿琉珥娜在死雪期间也会继续巡礼。在加莱斯特王国出现在民众面前时这么说过,有这样的情报入手」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摸着下巴的食指突然跳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的思绪在一瞬间僵住了。不知不觉间,口水涌了上来。不知为何,卡利娅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脸上。
在贝尔菲因的一幕后,我拜託安打听一下阿琉珥娜的情报,哪怕是一点点也可以。毕竟根据芙拉朵所说,阿琉珥娜在大圣教是被称为圣女的存在,所以调查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嘛,说实话,我当然也希望能掌握到好的情报,在什么地方留住阿琉珥娜的手。
但是,即便是通过安的手,也只能在她离开之后才知道阿琉珥娜到了哪里。而且其目的地并没有规律性,据我所知,只有神的启示在指示其旅程。一般说来,这是骗子的客套话,但这种情况下不能小看。
一股冰冷的,蓝色的焦躁包裹着我的胸膛。
在贝尔菲因邂逅了,貌似阿琉珥娜的人物。那个样子显然不是寻常的,反而是异常本身。甚至有一种魔性的声音在演奏。
那是什么,至今仍不得而知。但是,既然那是阿琉珥娜的形象,那么阿琉珥娜本人会不会发生了什么,这么想着。感觉藏在胸口的阿琉珥娜的手帕隐隐发热。
安继续说道。
「从获取与大圣教谈判材料的这层意义上来说,如果可能的话,捕获住魔女这种形式是最理想的。但是,她的行程无论如何都——」
发现安一脸抱歉地朝这边瞥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
因为是我委託调查阿琉珥娜的动向,所以她这是在为我着想吗?这真是一种充满责任感的表现。还是该说是一种难缠的性格呢。
像是无所谓似的轻轻点头。而且没有告诉安,我有我自己的意图。盯着大地图,微微眯起眼睛。
最初是在贝尔菲因。把石头放在地图上。其次是西南,其次是北。虽然依次放置着石头,但从到达的地方、城市的规模,以及各自到达的距离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规律性。甚至让人以为是故意这样零零散散的。
然而,也不是完全没有对那些土地产生联想的地方。那是个白痴想法,一根异常纤细的丝线。
心微微悸动。我问安这次去了哪里。如果真如我所想,那么。
「好像是这里」
安的小手指,指向了加莱斯特王国的西部。我用手指按压住下唇,再看一遍大地图的全貌。
没错,之后。胸口深处积起了澱积般的东西,脏腑变得像石头一样沉重而僵硬。是焦躁,还是期待?一种不可思议的触感掠过颅内。
——原来如此,是为了诞下圣女而进行的巡礼吗?这个,还真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吗?还是说只有我不知道?事到如今,也搞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