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比平时厚了一层。光是这样,就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隔阂。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气色不好。
但即便如此,穿着单薄的衣服,手指因冻伤而被锯掉可不是闹着玩的。寒冷的天气,有时会通过一阵风就能夺走人的肉体和生命。
即使拿了一瓶饮用水,如果只是抱在胳膊上,也会冻得半死。不,至少在过去时候是这样。那就没必要重蹈覆辙了。
嘴里含着少许麦酒,用舌头抚摸液体。感觉贝尔菲因特产麦酒的辛辣味,让身体自然的暖和了起来。
然后尽情地润了润喉咙,再开口。非常在意自己的嘴过于乾渴。
「那么,这次没有什么日常的说教吗?圣女大人」
绞尽脑汁地选了几个词,这样说道。想了很久,可不管用什么词,从圣女玛蒂娅的嘴唇里彷彿都能射出锐利的标枪,最后还是用了平时的语言。
不过嘛,来到帐篷时,从只露出后背看羊皮纸的样子来看,我发现那种激愤似乎从头顶蔓延到了脚尖。太可怕了。
那种架势,不知道嘴唇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接着,玛蒂娅发出的声音比我想像的要平静得多,甚至可以说是微弱的。
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哎呀,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要被人说的事呢?」
儘管如此,玛蒂娅的心情似乎相当好。那个声音带着格外明亮的腔调。
倒也不是失望,只是感觉原本在肺里的紧张空气一下子抽走了。
老实说,我又做了任性的事,本以为会用尖锐的声音来跟我说教。今天好像不是那样的心情。不,很好。那就尽情地高兴吧。
「不,不是这样的。每次都承蒙您的关照,我想与其后面纠缠不休,不如先收下吧」
如果没有,那当然最好。把一件外套披在肩膀上。虽然玛蒂娅不是我的主人,但她说好。那就没有其他人会对我的行为提出异议了。这样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了。
玛蒂娅她紧紧地握住害怕寒冷的指尖,依然背对着我,语调柔和,却以某种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只有在你违背了与我的誓言之后,才会对你说出愤怒的话,这次不是吗?」
眯起眼睛,细细品味着玛蒂娅的话。那个誓言指的是在贝尔菲因交换的吧。
与玛蒂娅立下的,要引以为豪,绝不擅自闯入危险之中,那个誓言。
不,在我看来,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夸张的结局。即便如此,如果这是玛蒂娅特有的担心方式的话,也没有必要特意拒绝吧。
而且,过去几乎没有人会关心我。如今,纹章教的圣女大人竟然担心着自己的去向,所以应该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程度的事吧。
觉得这是无聊的感情。挺蠢的。但是,有这样的情感对象,确实是一种喜悦。
玛蒂娅摊开羊皮纸,继续说着。
「是啊,不过,如果能用语言来表达的话,那就更好了。这次,是来请求我的原谅吧,路基斯」
是来,请求原谅的吧。听到这句话,不知不觉间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确实如此,可心中多少有些不协调的感觉。具体怎么说也说不上来,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不知不觉间缠绕在脖子上。有一种奇怪的窒息感。
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闭上了双眼。嘴唇自然地寻找着语言,然而无论哪一个都不能很好地符合现在的心境。
「是啊——那么,能不能允许我远征弗利姆斯拉特呢?圣女大人」
觉得这句话不太适合我,却还是,说了出来。果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舔着脖子。
◇◆◇◆
对圣女玛蒂娅来说,也不是没有掩饰内心涌出感情的经验。
纹章教的圣女是知与理的体现者。既然追求的是这种形象,那么被感情牵着鼻子走是不应该有的丑态。
对于从小就被要求以圣女的身份生活的玛蒂娅来说,那样的丑态暴露出来的也不过是几次而已。至少在信徒面前,除了被证明是算计里的感情以外,从没有表现出来过。
没错,心灵深处的情感对于纹章教的圣女来说,是不需要的东西。所有的行动都应该由算计和智慧来完成。
正因为如此,才会这么想。现在的自己,绝对称不上圣女。玛蒂娅拚命抑制着颤抖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用力握住手指。羊皮纸有些皱了。
然而,不管脸庞再怎么像平时一样,都不知不觉地散发着淡淡的热气,眼瞳里也浮现出莫名其妙的波浪。
多么不光彩的事啊,不可能的,有这样的事可不是好事。拼了命地盯着眼前的羊皮纸,可其中没有一个字能进入脑海。不仅如此,还有一种脑袋被蒸煮的感觉。
理由,是知道的。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说到底就是因为路基斯的行为。不过他却来寻求我的原谅,仅仅这样,感情的桎梏就鬆动了,再也闭合不了。
想到这里,心脏跳动得更快,产生了一种近乎羞耻的感情。而与此同时,一股喜色情绪也在心头里盘旋。
多么可悲啊。玛蒂娅情不自禁地自责,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
但即便如此,脸颊还是发热,应该收紧的嘴角也画出了奇怪的线条。非常,非常不能让别人看到的脸。特别是,在他面前怎么能表现出这种样子呢?
——啊,不过,这种震撼人心的喜悦,还是难以掩饰。
迄今为止,他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简直就像自己希望的那样,投身于危险之中。
如今,他开始听玛蒂娅的话了。太棒了。多么可喜的事啊。
路基斯肯定没注意到。如果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他应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根,缠绕着自己精神的线。
即使发现了,又能做什么呢?玛蒂娅的嘴唇像画半圆一样向上翘起。
约定是誓约,誓约就是契约。它们在改变姿态的同时,确确实实地化作一根丝线跟路基斯的精神缠绕在了一起。那绝对不是容易拔掉的东西。相反而言,每重複一句话,就会更深地纠缠在一起。
正因为如此,玛蒂娅才催促路基斯继续说下去。请求自己的原谅。被管理的事不是玛蒂娅所希望的,而是你所希望的,像这样铭刻在精神上。
路基斯的声音滚到了帐篷上。
——能不能允许我远征弗利姆斯拉特呢?圣女大人。
听着这句话。玛蒂娅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拚命地绷紧脸,在能看上去还可以的情况下,回过头来。
正视着路基斯的脸,说。
「嗯,我允许——路基斯,你能为纹章教,为我而行动,感到非常高兴」
彷彿要让路基斯蘸在嘴里,玛蒂娅慢慢地编织着话语。
玛蒂娅认为,即使真正的意图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纹章教也没关係。
从他突然决定要去弗利姆斯拉特这个地方来看,可以自然推测出,他有某种超乎寻常的企图。至少玛蒂娅是这样理解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这么说。为自己行动,比什么都高兴。
这样一来,他的心里就会埋下不少类似罪恶感的东西。自然而然地,意识又转向自己。让本来的想法变得模糊。事实上,路基斯脸上浮现出一副尴尬的表情。
玛蒂亚无论如何也无法停止自己脸上的笑容。这笑容,本来就是圣女的她不会露出来的。
脸颊上画着漂亮的线条,眼神恍惚,简直可以说是,令人着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