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乎要吞噬掉大神殿本身的不祥黑雾中,作为继承团长的加尔拉斯·加尔刚蒂亚消失了。
这两种异常现象交织在一起,圣堂骑士团甚至都没注意到「瓦解」这个词。虽然被这些莫名其妙的现象逼得后退,但谁也没有背过身去。
有人看到身旁的战友倒下,抡起施有认可魔术的长枪。那是为了讨伐神敌,从神那里得到受许的魔术武装。为了将神之敌全部刬除的武威。
被这样对待的人,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会失去因果关係,被视为无可非议的神敌。圣堂骑士拥有这样的权威。
圣堂骑士是屠宰神敌,同时也是製造神敌的机构。
有时候,这也是他们拥有暴力权柄的一个恶性原因,但是现在,这种权威的处理方式是正当的。
至少,这种浓密,泥泞的黑雾,并不是圣经里刻画的那种东西。让人如同醉酒般倒下的姿势,实在是神所不能允许的。
如此一来,就是神敌。神敌才是我们的敌人。黑雾被认定为神敌。
魔术武装的锋芒,无论前方存在的是什么,都能穿透神的敌人。这才是所谓神的保佑。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原本连魔术和武技都无法发威的黑雾,在碰到圣堂骑士挥出枪的一瞬间,确实被击飞了,蠢蠢欲动着。
儘管如此,很快又恢複了原来的样子,但效果本身还是有的。
同行的赫尔特·斯坦利把这情况看在眼里,将白刃大剑倾斜。比以前用的时候稍微重了一些,双手举起来的同时,金色的眼睛微微扭曲。
——简直是诅咒的洪流。不要被它吞噬了。
用自己的白刃挥舞的话,多少能击退黑雾。有圣堂骑士们施展魔术的支持,应该还能再撑一阵子吧。
可,也仅此而已。
被削去身体的黑雾只是稍微摇晃了一下四肢,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之后就像巨浪一样袭来。
迟早会被绊住脚,背负沉重的负担,然后被勒住脖子。
既然如此,堂堂正正地像骑士那样面对黑雾,继续挥舞剑和枪就毫无意义。现在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黄金的右眼四处张望。手持白刃以豪速切断了空间,稍微弹开了一点黑雾。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出现黑雾当场四散的好事。他咬响了牙齿。
白刃跳跃着,退了几步。
「圣女大人,请退后。这场面恐怕撑不下去了。我来确保退路。就算只有圣女大人一人也要逃走」
背后,传来了圣女眨眼的动静。没看过去,只竖起耳朵。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黑雾中的一处。
就像唱歌一样,流畅的音色抚摸着赫尔特的耳朵。在这种情况下,圣女阿琉珥娜的声音里却丝毫没有悲观的迹象。
「嗯,我不在乎。后退也好,前进也罢,都是神的指引」
从这句话中,圣女的黄金眼,显然指向的是圣堂骑士们不断挥舞武器的前方。然而,其实问的是他们该怎么做。
赫尔特的嘴唇在一瞬间选择出了言语。
圣堂骑士无论到哪里都是勇敢的,而且无论到哪里都是忠实于自己义务的人。如果是为了确保圣女的安全,那么无论如何也会豁出生命,倾吐鲜血。倘若没有他们的帮助,根本无法确保圣女的退路。
赫尔特翕动嘴唇,视线移动着。后方也有黑雾的动静,睁大眼睛并发现了。叹了一口气。
「——副长。加尔拉斯继承团长已经不在了,这里不宜久留吧?是不是应该开拓黑雾稀薄的地方,确保圣女大人的退路,就算我们全都成为弃子」
这句话,应该不会轻易被人接受吧,赫尔特一边说,一边双持大剑在心中嘀咕着。
自己并不是圣堂骑士,只是作为加尔拉斯·加尔刚蒂亚的同行者。总之等于没有任何许可权和头衔。作为一名圣堂骑士,不可能轻易听信外人的话。
这一点,赫尔特非常理解。回想起来,在城塞都市伽罗亚玛利亚的时候,不是多次目睹过根据头衔来判断语言好坏的情形吗?
当时,可以接受的说法是正确的,否则就是错误的,所抱有的就是这么一种愚蠢的判断。
看到副长歪着嘴角不说话的样子,赫尔特又张开了嘴。
「加尔拉斯继承团长已经说过了,如果自己身上有什么事,首先要考虑圣女大人的安危」
听到这句话,副长猛地弹起了手指,接着用沉重的声音说。他一边叹气,一边看到嘴角上挂着苦涩的笑容。
「那么,赫尔特·斯坦利大人,我让两名圣堂骑士与你同行。带着圣女大人,你要确保退路——抱歉,得让你费心了」
副长一边抱怨着真是可悲,一边眯起眼睛,从盾牌的剑鞘里抽出剑来。
看着他向前走去,不再说话转身离去的样子,大概是打算留在这里吧。明明知道会成为弃子的人。
赫尔特的嘴角吐出一口气。它变成了白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某个地方。从副长那副样子来看,好像已经看穿了这边的意图。
从加尔拉斯·加尔刚蒂亚那里得到了指示,当然只是谎言。再说,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消极到设想自己会发生什么事的人。
副长大概是理解了这一点,才接受了自己的话吧。
赫尔特闭上了眼睛。接着又睁大了眼。
就像告知要与他同行的圣堂骑士,和圣女一样,用白刃指着黑雾中的一部分。赫尔特用右眼观察到那部分有某种鬆动的样子。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某种陷阱,也有可能是偶然的。可是没有时间去追究真伪。既然如此,就只能去了。
拿着白刃,像是要走在圣女前面,迈开步伐。与此同时,赫尔特还是皱起了脸。
——即便如此,靠撒谎来成就事情,在以前的自己看来又是什么呢?
想来,恐怕是用一本正经的眼神说,那实在不能说是正确的事吧。
◇◆◇◆
黑雾的前方,就是那里。
一个装潢着庄严修饰的大厅,与一座伟大神殿之名很相称。大概是过去在仪式上使用的吧。可以看到白色祭坛和烛台之类的东西,到处都是用石头凿成的雕像,令人毛骨悚然。
构成神殿的白石,似乎隐约有灯光。幸亏如此,前景倒不是完全看不见,却也不算光明,只是一片昏暗。
真是不可思议,无法形容的奇妙空间。
朦胧灯光照亮了梦幻般的大厅,让人怀疑这里是否真是现实,或许是梦中的场景。
赫尔特·斯坦利竖起耳朵,独眼注视着大厅的前方。
背后是圣女阿琉珥娜,而她的背后则是两名圣堂骑士,正带着危机感一步一步地前进。
也难怪。这当然是值得警惕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将圣堂骑士弄个半死的那股黑雾,居然轻易地让路到了这里。
要说这是神的保佑,倒也落个轻鬆,但圣堂骑士们并没有把一切都託付给神。
我们是不是被引到了这里?萌生这样的想法是理所当然的。
因此,圣堂骑士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五官也变得敏锐起来。眼睛左右张望,变得猜疑。
然而,赫尔特·斯坦利却不一样。那耀眼的黄金凝视着坐在大厅前方祭坛上的影子。
因为太过安静,它融入到了周围的黑暗之中,在昏暗中根本抓不住它的真面目。乍一看,甚至像是被装饰过的雕像。
赫尔特发现自己的皮肤自然而然地黏在了一起。握着大剑的两只拳头髮出「咯咯」的声响。赫尔特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的那不是单纯的仪式像。
向前迈进。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背后的存在了。金色的眼睛只盯着眼前的那个。
已经失去光芒的左眼,蠢蠢欲动地呜咽着。
好热。那一夜开始,不论竞技场的战斗,还是在政治场合都无法消失的东西,现在赫尔特明白了,那是在脏腑深处发出的吶喊。非常,非常热。
脸颊翻起了,巨浪。
「作为邀请函,是不是稍显苍白呢?那既然如此,不如邀请来到这个美丽的月夜好了」
突然,影子自嘲似的说。从那一夜起,他的举止和语气都没有改变。
赫尔特忽然想起了那天说过的话。
——要是我想和你并肩,也不过如此。
是的,现在我和他就是敌人。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呢?比起这个,我更觉得在心里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不,无意义地绕弯子是没用的。而且,说不定没有人邀请,也会主动送上门」
大神殿的深处。影子的眼睛和黄金的视线自然地重叠在一起。谁都没说一句「为什么」「怎么做」之类的话。
在此处,仅仅是安静,却有着巨大的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