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話 巨人的咆哮

火红骑士和银色剑士那宛如猛兽相咬的剑戟，在骑士说话的同时，迎来了一刻沉默。

「——『彼驰道，尽荡敌。尤唯此，人称骑士道』」

骑士加尔拉斯·加尔刚蒂亚把好久没吐出来过的粗气咽进喉咙，说道。那是他宣誓的骑士心得，也是束缚他的规範。

加尔拉斯根本不认为自己的本质与骑士相称。

儘管如此，还是一有机会就提起骑士章典。离理想的骑士还很远。「誉」之类的头衔也不足以满足他。

说到刚才的剑戟，加尔拉斯抬起了眼睛。转动手腕执起朱枪，加尔拉斯的视线捕捉到了伏在地上的银髮剑士——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身影。

倘若卡利娅·巴德尼克的一闪再快那么一点。或许俯伏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倘若自己的步调还差那么一步，被打破头盖骨的也许就是自己。

这种不像是胜者的思考，在加尔拉斯的脑海里蔓延。加尔拉斯·加尔刚蒂亚就是这种性子。

从他豪放的性格来看，难以想像是个完美主义者。

只要有一点点不足，就是不够，一种不愿意妥协的精神。

尤其是在被称为骑士道的事情上，他表现尤为强烈。倒不如说，正因为对其他方面完全没有兴趣，才显得豪放。

因此，即使对方倒了下了，也还在思考可能欠缺的地方。岂止如此，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交锋瞬间从未出现的想像。

接着，一个疑问浮了上来。加尔拉斯的双手挂在枪上。那双眼睛略微变大，直勾勾地盯着黑暗。

作为结论，卡利娅·巴多尼克毙命了。应该是这样的。她的侧头部受到了自己的一击，头盖骨被破坏了。剜去脑髓的触感，确实感受在加尔拉斯的手中。

没错，就是破坏。不是冲击和伤害，而是把小伎俩技巧全部剥掉的破坏性一击。世上没有能防御此招的方法。承接，防御等手段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不可避的一击。

那么，为什么呢？加尔拉斯眯起了眼睛。心中没有动摇和焦躁。唯有疑问。

红枪摆好架势。眼前是银色。化上血妆的银光，闪耀着炫目的光辉，站在那里。

那么，为什么卡利娅·巴德尼克现在能站起来呢？这样的疑问在加尔拉斯心中浮现。

加尔拉斯轻轻叹了口气。把正要说出口的疑问咽了回去，说出另一句话。

「——是吗。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眼前的她正缓缓站起身来，在黑暗中挥舞着银色。看着卡利娅·巴德尼克说道。

卡利娅的动作还很悠然，看起来就像是不会斗争的样子。从刚才那宛如猛兽的样子来看，简直难以想像。

现在的话，乍一看好像一口气就能把她的脑袋挑飞出去。

然而，加尔拉斯并不想轻易踏过去。卡利娅的周围到处都是黑暗，充满了宁静。

宛如海底，深邃的黑暗中甚至可以认为对方就在那里。这和以往迥然不同，不是黑暗，而是昏暗。

那就是——敌人已经变成魔性了。是魔性变生肘腋而成，还是原本就是如此，亦或是血脉苏醒了呢。

无数个选项浮现在加尔拉斯的脑海中，而加尔拉斯将那些选项一一剔除。现在，那些都无所谓了。

只是眼前确实存在魔性，该如何将其清除呢？除了这些，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

魔性像吠叫一样说。

「——我要杀了你。加尔拉斯·加尔刚蒂亚」

漆黑的黑暗彷彿在附和这句话似的动蕩着。

加尔拉斯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这个空间的真面目。不是幻术，也不同于精灵的咒术。那么，是什么呢？很简单的事。

这里是异界。

加尔拉斯歪着的嘴唇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异界是诸多魔性之中，凭自己一个就能与世界相抗衡的存在。

使其形成的，不是依靠世界所观测到的，并被允许的存在，而是依靠自己存在观测世界的家伙。即使是无形的精神，也会对世界产生影响，具有强大性质的家伙。

——即诸神，龙，巨人之类。

加尔拉斯手持红枪，将魔性映照在视野中。

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加尔拉斯并没有真正见过异界，也没有体验过。只是作为知识丢进了脑袋里而已。况且，所谓的异界本来只是神话中的奇蹟。在魔术学者中，甚至没有人想要讨论它的存在。

然而，加尔拉斯却将此判定为异界。

这是自己的直觉和缝在皮肤上的忌避感。然而，眼前的魔性却雄辩地肯定了加尔拉斯的直觉。

喉咙在颤抖。通过魔性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背影，加尔拉斯确实看到了。在她的背后，有一个连抬头都觉得麻烦的庞大身躯。

远远超越神殿的巨人，咆哮了起来。

——哦哦哦——哦哦哦——！

加尔拉斯听到了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声音。

本该一片漆黑的黑暗，彷彿要除去它的虚饰一般被摧毁了。

那景象气壮山河。虽说是异界，但那是一个世界。世界本身崩塌、自毁、泯灭。

自己塑造世界的同时，再用自己的力量破坏的扭曲。那宛如巨人一般，在神代中被称为巨神的身姿。

在黑暗褪去的前方，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的威容再次显现出来。周围是众多圣堂骑士倒下的身影。曾经那些威胁这边的黑雾，现在早已不在这里了。

加尔拉斯见此情景。将红枪指向魔性的卡利娅。然后开口说道。

「『骑士啊，摸索生存之道吧。避免危机，如果无法避免，就去勇敢地战斗吧』——真的啊，受不了啦」

即便对方是神话时代的巨人，为了作为骑士的自己，也要战斗下去。

加尔拉斯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紧咬着犬齿。对他来说，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其他的东西。如果失去了那个，死亡都算是温柔的。

卡利娅也把银摆好架势。明明和刚才一样拿着长剑，里面蕴含的武威却令人无法直视。

火红和银再次带着斗争的意志针锋相对。为了夺取对方的生命，彼此都理所当然地做好了捨命的觉悟。

就在银剑再次带着兇恶的意志準备释放的瞬间。

突然，银瞳瞪大了。看到这副样子，加尔拉斯也不禁目瞪口呆。

刚才别说是自己的喉结，就连心脏都想要剜掉的意志，转眼之间化为迷雾，连敌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蹤了。

加尔拉斯的眼睛不知不觉地看着卡利娅。难道是圈套吗？这也许是让自己放鬆警惕的战术。

但是，她的行为看起来是真实的。卡利娅的银瞳里，已经没有了加尔拉斯，她的思绪早已被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夺走了。

然后，那张嘴说道。

「…...路基斯」

大恶，那个男人的名字。但无法解读其意图。这大神殿里，那个男人也来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然后叫这个名字的意思是？

卡利娅把加尔拉斯的疑问抛在脑后，举起了剑。但这并不是针对加尔拉斯。而是向着大神殿的巨壁。加尔拉斯的理性诉说着，混蛋。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举起银剑，挥下。用这种理所当然的动作，卡利娅在看似岩盘的石壁上钻了一个大洞。那就是毫无疑问的粉碎本身。在那纤弱的身躯上，哪儿来的膂力，问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在漫天飞舞的沙尘中，小巨人回过头来，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我要逃了。你可以蔑视我，说我是个没用的女人，我不在乎」

只说了这句话，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洞里。

加尔拉斯在沙尘瀰漫的大神殿中眯起了眼睛。本应显示出威胁的黑雾没有一点出现的迹象，大神殿本身发出微弱的碎裂声。

脑海里浮现出从现在开始必须要做的事，那尖锐的犬齿扭曲着，然后扭响了肩膀。

「这妞够劲够野。可惜了」

一声巨大的叹息，从拉尔加斯撅起的嘴里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