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的背面好像有冰块在爬动。它在手脚内侧蠕动,慢慢地向身体上方爬去。
欢快到载歌载舞般。即便如此,也绝不停下脚步,冰块蠢动着。
目标是什么已经不言自明了。只要在体内像爬山一样往上跑,就一定能到达目的地。
头盖骨。堵塞的大脑。
脑髓本身被冻结,神经变成坚硬之物的触感,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绷紧双膝渴求热量。
胃像铁一样冰冷沉重,身体一个劲地变硬。
四肢,身躯彷彿都变成了冰。在不久的将来,这种寒气将支配整个脑髓。这种奇怪的确信,填满了芙拉朵的思维。
好冷。好冻,好痛,好恐怖。
想要热,一丁点儿都行。冷,冻都不要。无论如何都会想起那个时候。
一无所有时候的我。用尽全力也达不到才华,连平凡都达不到的自己。
不断付出别人做不到的努力,咬紧牙关,即使如此,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背影。
惨不忍睹。真是屈辱。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只有我这么悲惨地低着头走路?
不知有多少次这样想过。这种冷寒就是那时的感觉。没有人伸出手,一无所有的我。咬着石头勉强站起来,每次都会被踢倒。
好冷,好冻。可什么都无法依靠。再这样趴下去,恐怕会冻死。
「放心好了。我会给你救赎。必定,会让你满足的」
听到声音。甜美又温柔,无论到哪里都迴响在胸口和耳朵里的声音。
芙拉朵感觉到灵魂快要融化掉了。沦为冰冷石头的指尖微微发热,传达着喜悦。
幸福就在这里。救赎这一概念以形式表现出来。也就是光本身。
纤细的手指,慢慢地伸向光。
快点,儘可能快点靠近。只是寻求幸福和救赎。
那已经不是暗示这种简单的东西了。这是一种崇拜和信仰的形态。相信,结果就是得到救赎。
根本无法反抗。它的存在直接吞噬脑髓,侵蚀人的精神。完全不知道那是善还是恶。不过,她是一个压倒性的个体,可以完成这些事情。
救赎神阿尔蒂乌斯。
压倒性的威势就在芙拉朵的眼前。眼前的景象是白色的,模糊地掠过。
但是没有恐惧。唯有安宁。在说什么,这样就行了。反正是曾经走过的路。
手指伸长了。延伸开去。向前——就在这个过程中。视野尽头有黑色的东西。像影子一样蠢动的黑色。
同时,芙拉朵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某处传来的令人怀念的声音。他那飘然而又深沉的声音让黑眼睛睁大了。
「多少次舔舐苦涩。任谁都瞧不起,任谁都能侮蔑。啊,那没办法。真没办法。毕竟我啊,就是个废物」
是在哪里听到的声音?这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笼罩在周围的光线有些模糊,影子滑稽地扭动着身体。彷彿黑夜的碎片悄悄潜入那里。
对了,是晚上。那天晚上,在伽罗亚玛利亚。
「那么,该走的路只有一条」
路基斯是这么说的。黑暗,在阳光的照射下跳跃。
「废物只能行走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用自己的血来洗刷手足。走在谁都踏惯了的路上,去过着充满放弃与惰性的每一天,我做不到」
是的,当然是这样。那天晚上,路基斯这样说着,向我伸出了手——
不知不觉间,彷彿嗤笑一切的影子踏碎了光,然后就在芙拉朵的旁边。影子的轮廓让人联想到了他。
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脸颊向上翘起。埋藏在心中的幸福感化为迷雾,散落一地。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热气。
冰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蹤。
是啊,我什么也没有。可是,一辈子看着能者们的背影,办不到!凭着一点小恩小惠得到的幸福,怎么能得到满足。
手指发出鸣响。指甲陷进去,几乎要剜掉手掌上的肉。我有想要的东西。即使捨弃其他任何东西,也想要的存在。
——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连一个愿望都没法握在手里吗?不!不可能!
即便,是比这里更遥远的地方,我也要抓住它。那是我至死不渝的幸福。
◇◆◇◆
芙拉朵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睛。如果不绷紧神经,很快就会陷入沉睡。
当看到大神殿的石床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意识。
手脚被魔术具装束缚着,怎么也不自由的样子。是吗,我横躺在地啊。
哎,为什么?
晃了晃眼睛,眼前出现了卡利娅的银髮,紧接着是艾尔蒂斯的身影。虽然尚未完全清醒,大脑还无法理解一切,但听了她们交换的对话,似乎是打算逃出这里。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芙拉朵的头骨一片嗡鸣,扰乱了她的思绪。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怎么想都很模糊。
芙拉朵那模糊的思考,以悠然的步伐追溯着那份记忆。
的确如此,我面对着圣女,为了路基斯想要阻止她,然后。
——我是神灵阿尔蒂乌斯,会给你绝对的幸福。
我遇到了那个。牙齿咬得作响。
对了,我遇到了那个威胁,然后自己就被绊倒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瞬间,芙拉朵感到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羞耻的表情。眼睛湿润,被咬住牙齿髮出奇怪的声音。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自己完全被敌人逮住了,甚至失去了意识。
太不像话了。太让人难堪啦。为了不妨碍路基斯的决心,乾脆地站在敌人面前。或许是被敌人的话动摇,分了心,现在就这样被魔术具装囚禁着。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大概是被卡利娅或艾尔蒂斯救了出来。
然而,这一事实在让人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的同时,也会让皮肤更加红润。
自己不但没能成为路基斯的帮手,还拖出了同伴的后腿。由于太过羞耻,芙拉朵的黑眼睛眯了起来。
太没出息了。真想找个别人看不到的洞,自己钻进去。魔术具装至今还缠在手脚上,这让芙拉朵的精神更加紧张。
芙拉朵不由自主地将视线从卡利娅和艾尔蒂斯身上移开,向大神殿的深处望去。最里面是祭坛。确实是路基斯剑戟的舞台。
现在,有个黑色的东西端坐在那里。可以说是黑色球体吧。球体保持着足以把人吞下去的大小。
对那团黑色有印象。是艾尔蒂斯的咒雾。话虽如此,芙拉朵看到的却是更小的东西。
现在已经形成了确切的形态,就在那里。拿着有形的咒来压制对手吗?那到底是什么。
有一瞬间。就在意识到它的存在时,一股刺骨的寒气袭上了芙拉朵的全身。
远看也能明白,黑色的球体上有少许的裂纹。这期间,彷彿看到了一闪亮光。
芙拉朵已经理解里面隐藏着什么,压制着什么了。虽然只是一种直觉,但完全没有偏离意思。
过不了几秒钟,那个就会从里面爬出来了。芙拉朵的肌肤,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紧绷到极限。
必须得把它重新塞回去,就是现在。
因此,芙拉朵做自己该做的事,要比卡利娅和艾尔蒂斯更快翻身。反正,他就在附近。必须洗刷这个污名。
上体微微立起,向前伸出被魔术装具束缚着的双手。
两只手完全感觉不到力量,连一根小树枝都无法挥动的样子。使出所谓的魔术,那魔力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不过,想了一个办法。为此的步骤书,已经刻在了芙拉朵的大脑里。不管怎么说,过去的自己曾经考虑过这个方案。
被魔术具装拘束的人,通常即使发出魔术,魔力也会被吸吮而失去意义。
——但是,如果放出的魔力超越了魔术具装的魔力消解能力的话,不就能施放出法术了吗?
当然,完全称不上正常的苦力活。甚至不能说是乱来的方法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魔术具装就是像把针强行插进术者的魔力脉络,并在吮吸魔力的东西。
硬要往那里注入魔力,就跟自己揭开伤疤抠出鲜血一般。手脚有撕裂般的强烈痛觉,脏腑在逆流的魔力中挣扎。
可是。正因为如此,芙拉朵才毫不犹豫地完成了。因为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话语,还在耳边迴响。
——废物只能行走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用自己的血来洗刷手足。
因此,才能成就它。芙拉朵紧握的手内,是全身奔跑的魔力。手脚的血管发出惨叫,不停地扭动。
魔术铸造——战场魔术。
鲜烈地,朝着黑色球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