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蒂乌斯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指裂开,艳丽的鲜血舔舐着雪白的肌肤。那眼神简直像在看稀奇的东西。
不是什么大伤,只是小小的裂伤。但对阿尔蒂乌斯来说,此为很久没尝到的肉体之痛。
阿尔蒂乌斯闪烁着黄金光芒,心想,虽被魔力所压迫,但被撕裂也许是自己还是人类以来的第一次。
再加上左手的手指光是撕裂了还不满足,甚至发生了轻微的痉挛。当然,这并非阿尔蒂乌斯有意识地这样做。
即使想要摁住,手指也会发出撕裂的叫声。简直就像在威胁我一样。
阿尔蒂乌斯看到自己的身体发出咆哮的样子,扬起了脸颊。
也就是说,这就是身躯的——阿琉珥娜的叛逆本身。
她的声音彷彿就在耳边响起。
不,作为事实,那里就有声音。不过,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声音,实在是太奇妙了。
阿琉珥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低吼,却是彻底的安静,且始终是冰冷的。
——在世界一切当中,只有他是我的领地。一片灵魂,都不会交给你。
贯穿全身有着明确意志的声音。那个声音说,不会有任何动摇。听了这话,阿尔蒂乌斯的脸摇了摇。
圣女阿琉珥娜的叛逆,对阿尔蒂乌斯来说,本来就不是可以接受的东西。
根据大圣教的教义殉教,不需要意志和愿望。唯有追求安宁的救赎和幸福才是美好的。
首先,没有哪个神会欢迎违背本应侍奉神的圣女。
可是不知为什么,阿尔蒂乌斯对向自己伸出獠牙的阿琉珥娜的话,显露出一副怜爱的表情说道。
「知道了,阿琉珥娜。当然知道的,心口都痛起来了」
阿尔蒂乌斯露出久违的感情,嘴唇翕动着点了点头。
身体的大部分所有权仍归阿琉珥娜所有。要是她睁开眼睛,阿尔蒂乌斯的灵魂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既然如此,对这句话表示理解也是有道理的。
但是,阿尔蒂乌斯对阿琉珥娜的话点头,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阿尔蒂乌斯虽然不喜欢这样,但也可以强硬地完成这一切。
所以,阿尔蒂乌斯老老实实地拉起指尖,无非是因为喜欢阿琉珥娜这个人的存在方式。
很少有人会为了爱一个男人,控制一个男人而把其他的一切都弃之不顾。能用语言说话的人是如尘埃一般,但没有人能以自己的身体为贡品来说话。
而且,为了做成一件事,一边藉助自己的力量,一边在关键时刻用利刃威胁,这种强硬的态度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毕竟在过去还是人类的时候,阿尔蒂乌斯自己也做过与阿琉珥娜相似的事情。为了一个男人而捨弃所有地位的那种纯真,至今仍记在灵魂中。
正因为如此,才格外可爱。而且阿尔蒂乌斯也知道,这样的人,不可能轻易地让出身体。
一旦发生争执,一定会把自己的脑袋扭断,目光炯炯地埋伏着。
阿尔蒂乌斯脸上浮现出小小的,却又极其可笑的笑容,用对自己孩子说话的口吻喃喃道。然后看着前方。
精灵的咒语和魔术的极光,依然将阿尔蒂乌斯的存在停留在原地。阿尔蒂乌斯甚至对此怀有敬意,觉得居然能做出这种事,可是阿尔蒂乌斯的身姿没有动摇。
只是动弹不得。虽说是规格外的热量,但还不足以让阿尔蒂乌斯的存在消失。
不仅如此,束缚阿尔蒂乌斯的黑球似乎早已无法承受被注入的暴威,其自身嘎嘎作响,一点一点地崩解着,出现了一道微弱的裂缝。
神灵注视的前方,是路基斯。还有在其周围,支撑着他的三个影子。
◇◆◇◆
无论何时,都能品尝到自己的无力感,这是一种屈辱。卡利娅噘起嘴,抬起右脚,将手搭在银色长剑上。
牙齿嘎吱作响的声音回蕩在脑髓里。卡利娅吐出一口白气,说道。
「——听好了,别回头。带上路基斯快跑」
对着身后的两个人,小声说道。
也许是受到了超过魔术限度的极光的影响,芙拉朵的肩膀上下起伏地喘着气。状态不怎么好,也看不出还有跑起来的体力。
为了路基斯,已经竭尽全力了。觉知此事的卡利娅说道。不要回头,快跑。
祭殿失去了魔的发光,重新恢複了昏暗,卡利娅独自倾斜着银剑。
那里还端坐着一个黑色球体。犹如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只有那个也没关係。说到底黑色只是诅咒。被绑在内部的人死了,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卡利娅现在看到了。从黑色的缝隙中,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带上了冷酷的神色凝视着这边。
一口气就把寒冷的空气塞进肺里。心跳加快,腿也跟着跑了起来,头盖骨发出一阵紧绷的疼痛。
很清楚自己的剑对那个无效。可即便如此,若被问到能不能无情地露出脊背逃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不上合理,完全是愚蠢的行为。
明知道自己的武器是行不通的,却还要与之对抗,简直是没有智慧的野兽。卡利娅叹了口气,笑了。
——但是为了救路基斯的命,就只能这么做。既然如此,就应该理所当然地去做。
这样就足够了。至于更多的理由,卡利娅也并不需要。所以没有任何的障碍。
只是有点不甘心的是,路基斯听到自己死了,会是怎样的表情呢?自己想看看。
银色眼睛里,映着放射出彷彿要驱散诅咒黑色的璀璨金光。已经没有时间了。
卡利娅又重複了一遍,对着后背说「快走」。从芙拉朵和艾尔蒂斯的疲惫程度来看,无论怎么想,自己都是最适合的角色。毕竟这副身躯是路基斯的盾。
为了儘可能地将黄金吸引到自己身上,卡利娅把身体压低,摆出一副将长剑放在肩上的姿势。哪怕只是一击也好。
然后,一心朝前奔去。银光闪过昏暗。
身后传来两个人在喊什么,但卡利娅已经听不见了。
能听到的声音,只有一个。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只有那,足以撼动世界的咆哮。而那,也足以撼动了卡利娅的耳朵与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