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称呼监狱长帕洛马·巴沙尔辞彙中最多的,就是「怪胎」这个绰号。
多疑,什么都不相信,不相信正确之人。怀疑论追随者。连自己都不信,甚至不相信神主和魔鬼。他就是这样被阐述的。
那样说也没有错。从别人的角度来看,帕洛马就是这样的人。帕洛马听到这样的谣言也不想纠正。
所谓贵族阶级的人际关係,就是为了利用而存在的。说是互助,听着好听,但本质上是要利用某人,再将其踢下去而已。
当然,实质性的部分不能只用这一句话就能说完。至少巴沙尔家看清了这一点。主要是处在被利用的一方。
帕洛马认为,父亲、祖父以及在此之前的祖先太重诚实。诚实,正直可以说是美德,不过美德反过来也是缺点。
相信别人,然后被背叛。在战场,政治的场合,不知发生了多少次那样的事了。为什么还不明白贵族阶级之间没有真正的友情呢?
正因为如此,巴沙尔家早早远离了政治主流,作为地方贵族被强迫承担各种责任。
从那之后,帕洛马再也不相信人际关係了。怪胎。这样的名声会自然而然地阻止人们接近。如果没有人接近的话,麻烦的事也就可以避免了。
再者,不管那些事有没有发生,帕洛马也不会停止怀疑。当然,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帕洛马认为,这是寻找真相的唯一手段。
被魔术产生的冰贯穿四肢,看着倒在地板上的侵入者——薇斯塔利努,帕洛马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四肢溢出的血量,剜掉的肉,顺利的话恐怕骨头也碎了吧。
从那把赫赫战斧落在地板上这一点来看,恐怕推测跟真实很接近了。然而,帕洛马认为那未必就是真实的。
所以即使看到那种情况,帕洛马也不会主动破坏魔术结界,也不想靠近倒下的薇斯塔利努。
不那样做,自己也有充分的胜机。不管种类和形式,帕洛马在房间里布置了所有的魔术式。
不会产生什么效果。只是单纯的魔术机关,仅凭那个就会夺去人的体力,和被魔兽的瘴气沾染上是一样的。
所以这里没有安排士兵。他们只会成为无用的累赘。帕洛马认为比起安排士兵,自己一个人的胜率更高。
当然,作为魔术师的帕洛马也无法避开魔术机构的影响,现在感觉皮肤开始渐渐麻木了。
不过,比常人更有耐性也是事实。相同的时间里,敌人肯定会先求饶。
所以帕洛马不会动。只等着敌人变弱就好。看着哼着鼻子倒下的敌人,正是狩猎者所为。帕洛马也就不会不满意了。
视线的前方,薇斯塔利努把指尖扎在地板上,可以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帕洛马看见她试图把手伸向掉落在地板上的战斧。那种情况下,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武器了吧。而且她没有足够的余力去拔腰部的剑。
但是,这是何等的执念啊。帕洛马一边歪着眼睛一边咬着牙。
眼前的入侵者还很年轻。帕洛马认为,虽然已经成年,但年纪还不到自己的一半。
自己那个岁数的时候,是怎样的呢?不,不必想起,只不过是个小屁孩而已。怀疑的性子还是老模样,不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执着地想做点什么。
到底,是什么在推动她呢?对帕洛马来说那是个疑问。
她的背景是什么。她想要什么。这么年轻的她,为什么要捨弃生命去成就呢。那个完全不知道。
但知道自己弄错了一件事。她不是什么可鄙的夜贼。是值得尊敬的敌人。是一个光荣的敌人。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放鬆警惕和傲慢。
那样的感情,在帕洛马心中环绕的时候,听到了呻吟的声音。倒下的薇斯塔利努,发出颤抖之声。
「……加莱斯特的人,难道不会对敌人动刀子了吗?」
四肢吐出血来,其眼神依然高昂。那眼神不是抛弃一切,儘快解脱。
才不会上当。帕洛马抚摸着下巴的鬍子。
「没有那个必要。守护者马上就回来了,带着你同伴的首级」
一边维持魔术结界,一边使用另一个魔术,这并非易事。就像在大脑内同时进行两种思考一样困难。魔术如果同时启动两种术式的话,其中一种恐怕就会威力减弱。
刚才那是完全的奇袭。但是这次,她恐怕一定会看準时机,在自己启动魔法冰的瞬间,可能会手持战斧向脆弱的魔术结界挺进。
想得太多了吗。不对不对。她就算四肢被贯穿也一定会践行的。帕洛马相信自己的无能,但不会相信敌人的无能。
正因为如此,等待守护者才是最合适的。那个魔性虽然不能被信任,但是在这所监狱中压根无法想像他会败北。
薇斯塔利努好像对帕洛马的话,有了反应一样地呻吟着。
「……我的同伴可能会杀了你的部下哦?」
帕洛马眯起眼睛,摇摇头。那眼神非常锐利。
「你认为人能挡得住大洪水吗?有能不被暴风刮飞的破烂房子吗?那就是如此」
薇斯塔利努听了,痛苦地笑了笑。
「——你非常相信,那个部下呢」
◇◆◇◆
英雄杀手。如此铭刻的宝剑,充满了怨恨,热气腾腾,换做人类,定是牙齿嘎吱作响,积攒着郁愤,怀揣怒火。所有的激情都在摇动着那刀刃。
与此同时,刀刃也有一种奇怪的不安。
一种不自然的感觉,认为自己不在自己应该在的地方。人的半身不见了的悲伤。
对剑使用这样的语言是不可思议的,难道说是可疑的应激反应吗。愤怒、悲叹、动摇等种种感情在宝剑中翻腾。
——啊,主人啊。这太过分了。不是吗?
不由得让宝剑想发出这样的牢骚。主人路基斯,把自己从腰部摘下,像在交託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一样将自己交给别人了。
或许如此,挥舞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把别的——白刃。
不能原谅。能原谅吗?主人的剑应该就是我。本来,连有同样的刀剑一併被放在腰间这种事都令剑无法抑制焦躁。竟然把自己从腰上取下来。宝剑摇着刀刃表示不满。
没错啊,这样的话要向主人控诉。应该採取某种形式向主人说明。没有必要相信自己以外的家伙。
这对于宝剑来说是毫无疑问的愤怒,无法掩饰的焦躁。刀刃在发热,发抖。
而与此同时,名为「英雄杀手」的宝剑又诞生了一种似乎是感情的东西。换作是人,那是近乎不安的感情,为此紫电的剑冰冷地闪耀着。
——或许,自己从腰间被取下,是因为主人已经断定自己不被需要了吧。
被说成是和生命一样的事情可以当成安慰,但那是真的吗。
自己非常理解主人憧憬着那个白剑的主人,那位英雄。那么,怀抱着憧憬,白剑就成了自己的武器也不足为奇了。
宝剑至今为止,从未有过这样的不安。不管主人如何处置武器,都是他的自由。
被抛弃,只要等待与下一位英雄的相逢即可。过去,从未放弃过这种想法。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是在精神和肉体上形成不可逆转的同化所为吗。最近那个感觉非常可怕。甚至不愿想像自己和主人分离。
想儘快消除这种不安。只想儘快回到主人的手边。只有这样的想法在刀刃上盘旋。
那么,这个女人在干什么呢。薇斯塔利努被魔术缠住,趴在地上,宝剑蜂鸣着刀刃,以示不满。
这种玩意儿,换做主人根本不是个事。不,是自己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敌人逼得走投无路了。
宝剑认为。这个叫薇斯塔利努·盖里亚的人,无疑是勇士。但不是英雄的大器。不会是名垂青史的存在。
所以,哪怕宝剑能帮上一点忙,也无可厚非。自己对困境也不感兴趣。只不过,宝剑满脑子全是自己主人的事。
硬要说特别在意的,只有一个。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个女人似乎一点都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