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从王都阿尔歇倾倒污物的下水道行进,鼻孔周围用布遮盖。不这么做的话,鼻子会让污水的恶臭弄疯。
然而,布上依旧散发出一股馊味,直冲鼻子。这种最难闻的气味,对我来说却是一种熟悉而又怀念的气味。
过去曾多次疏浚过沟渠,还被赶去处理下水道不善的善后工作。不管怎么说,只有那些人不愿意做的工作,才会轮到我。啊,脑海里浮现出的儘是些讨厌的回忆。
这本来就不是我想要走的路,但要在不被魔人察觉的情况下接见王都的翘楚,只有这样的办法。最低限度的手段,别无选择啊。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在昏暗的下水路中,一边走在最前头一边开口。
「……加莱斯特的,加萨利亚的。真没问题么。现在还可以调头」
不自觉向背后打招呼。不管怎么说,最近似乎从圣女身上听到了类似的话,但还是不得不说。
回头一看,淡淡的昏暗中有几个人影。他们是入侵王都时从各势力中挑选出的。
卡利娅及芙拉朵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决定同行,其他势力的士兵如果也下定了决心,我是不会说些什么。
是这样的。即便如此,关于他们还是另当别论。
理查德老爷子,艾尔蒂斯。至少目前,两人是加莱斯特军团和加萨利亚顶峰的存在。绝对不应该被安排在这种不知何时会丧命的旅程中。他们周围的士兵应该多少也有这样的想法。
不由自主地,视线追着两人。理查德老爷子在最后耸耸肩回答。黑暗中浮现出狡诈的表情。
「你特么是知道的吧。我讨厌无谓的事。再说,现在也不是抓人小辫子的时候」
其他所有人都多少有些紧张吧,老爷子却在侃侃而谈。那种厚脸皮,或者说是一副钢铁胃囊的样子,真想好好学习一番。
据传,在被魔性践踏的王都中,似乎还残留着一小部分加莱斯特士兵的势力。不能像过去那样甩开膀子迎风而上,只能在魔兽群的眼皮子底下隐藏气息。
想要抹魔人的脖子,最好藉助他们的手。毕竟这边内部的所有情报都不靠谱。连那些魔性家伙在哪里都不知道。
让留在内部的士兵跟外部加莱斯特士兵取得联繫的话。当然需要指挥官。这一点我很理解。只是老爷子有必要亲自去做吗?
难道是事态如此紧迫吗?不知道他是不是另有所图,老爷子怕应该是后者吧。
另一个问题是加萨利亚的女王艾尔蒂斯。
这边虽然也有少数加萨利亚的士兵陪着,但是疯了吧。毕竟理查德老爷子还只是团长,而艾尔蒂斯可是国家领袖。
如果她在这里永远失去生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根本不敢去想。
顿了一下,正要开口。但比这稍早一点,有个逗弄耳心的声音在迴响。
不会弄错的,艾尔蒂斯的声音。应该有一段距离,那声音却彷彿在耳边低语。大概是在使用精灵术吧。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要我做一个优秀的女王吗?作为女王,我打算採取必要的行动。而且——我的同行对你来说也是必要的」
这句话模稜两可,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这倒不是连蒙带骗的风格,而是在模糊最重要的事情。而且对我来说也有必要,什么意思?
艾尔蒂斯继续说着,彷彿不允许说出这样的疑问。
「当然,如果你让我像狗一样呆在这里等着,那我就这么做,乖乖地按照你的指示去做」
要怎么办?艾尔蒂斯说。听到这句话,不禁眨了眨睫毛。
从堡垒爬出来的时候,艾尔蒂斯表现出一副绝不允许丢下她的样子,可到了这里,却显得格外顺从。对她来说是相当少见。
有种讨厌的预感。后颈上冒出了寒意。
最近才开始有这种感觉。艾尔蒂斯开始顺从地变换着语言,多半有一两个别的想法。卡利娅和芙拉朵也一样。
怎么回事?一边歪着嘴角,一边寻找语言。转动思绪,稍稍摇晃着脑髓。暂且不谈艾尔蒂斯的想法,现在该考虑一下到底该不该让她回去。
敌方是魔人。杀尽所有英雄和勇者的家伙。不安简直是无穷尽,即使有成千上万的军队也一样。
说实话,如果可能,我想藉助艾尔蒂斯的力量。也许这就是生死之境,只为可以瞻仰明天的朝阳。
事态是如此紧迫。在做了,可是。果然还是不行啊。
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独自一个人了。不是可以自由行动的身份了。她身上承载着加萨利亚所有精灵的生命。
这样的她,不能暴露在这种危险之中。即使艾尔蒂斯自己肯定这样。
啊,不好意思,你回去吧。备些土特产最好的葡萄酒。
就在想要把这句话从嘴里说出去的瞬间。眼睛,睁大了。
肺突然沉重起来,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身体深处爬行。喉咙痉挛起来,在黑暗中虽然不显眼,但像发烧一样的汗流了下来。
和「痛」不同。应该称之为异样的倦怠感才对吧。就像灵魂深处缠绕着指尖,把脑髓捆绑起来那样的感觉。呼吸异常沉重。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卑鄙的事,艾尔蒂斯?」
小声到周围的人都不会注意到的程度。用微微露出牙齿的举动说。
恐怕连声音都没有。只是让空气振动的呼吸吧。光是做这些事,就有一种莫名的疲劳感。
艾尔蒂斯一把抓住我的话,话语间带上了笑语。似乎知道我在说什么。
「说得太过分了,路基斯,真是讨厌死了。我只是稍微削弱了精灵具装上的加护。把一直以来缠绕在你们身上的魔力给驱散了,现在消失掉而已」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艾尔蒂斯的意思。
确实有或大或小的魔性气息,它们发出的瘴气侵蚀着人类的身体。一旦魔力进入身体,染上冒险者病就是很好的例子。
特别是,靠近魔人之类的东西,体力会很快丧失,灵魂也会发出破碎声。这是以前经历过的事,当然做好了接受的心理準备。
——以前的时候,会产生这种异样的倦怠吗?曾经有过灵魂被束缚的感觉吗?
还是说,过去旅途中,艾尔蒂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帮我驱散了魔力么,稍稍歪了歪眼睛。向前迈进的脚步已经难以抬起。看来没有时间考虑多余的事情了。
扬起脑袋,点了点头。
「知道,知道了。女王陛下,请跟我来。否则我就得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困难啦」
话音刚落,迟钝和倦怠就从身体的各个部位脱落了。反而比之前状态更好。艾尔蒂斯满足的声音在耳边迴响。
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吗?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了。如果想在魔人身旁挥剑,就需要自然的加护,那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
那么,为什么艾尔蒂斯会做出让我选择的样子呢。既然如此,从一开始说出来就好了。如果是与对抗魔人所必要的话,再多人的苦肉计,也要咽下与艾尔蒂斯的同行。
同刚才那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的脑海里萦绕。可无论如何都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经过几个拐角,时间的感觉已经快淡去的时候,视线终于捕捉到了下水道的出口。多个出入口中,通往后巷最不显眼的地方。
小心翼翼地挪开放置着的石盖。一边确认前方有没有人,一边探出头来。就在那一瞬间,脑袋里闪过头盖骨被打碎的幻想,所幸什么也没发生。
猫着身体爬出来,边注意动静边环视四周。街道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我故乡王都的后巷,多么怀念啊。摇摇欲坠的石墙和髒兮兮的街道都没有改变。
啊,可是。只有一点明显不同。那就是气味。
连下水道的恶臭都快淹没的,浓烈的血腥味。毫无顾忌地遍及整座城市。
还记得。以前虽然不是王都,但据我所知,喜欢这种血香的魔人只有一个。
——统制者德里格曼。
这个名字,浮现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