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艾尔蒂斯先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挑选词语发言。
「——那孩子,叫列伊吧。路基斯想把那孩子怎样,芙拉朵」
艾尔蒂斯躲在巷子后面的屋檐下,小声说道。话音刚落,芙拉朵的声音就在耳边接上差。
为了不跟丢带头走在前面的路基斯和卡利娅,芙拉朵向前迈了一步,并配合着开口。黑眼珠微微倾斜。
「别无选择,只能保护,至少路基斯是这么说的,不是吗」
拉着下巴,芙拉朵一边撩起黑髮,一边动了动嘴唇。声音里隐藏着忧伤的神色。毫无疑问,这是对路基斯的担忧。
一开始,芙拉朵并不想轻易抛弃这个自称列伊的少女。对于在这个魔性控制的王都奇蹟般生存下来的少女,芙拉朵并没有丢掉良知,甚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但那终究是在良知的範围内。超出了範围就另当别论了。
例如,如果有人问自己,为了帮助她一个人,能不能倾尽一切,我肯定会犹豫。肯定会吞吞吐吐的。
但路基斯不一样。路基斯嘴上装出一副冷酷的样子,说人弃人不顾是理所当然的。到了那个时候肯定做不出来。
他甚至病态到害怕失去什么,害怕视而不见。哪怕是陌生人。他也无法忍受眼前失去的那些。
这样的想法,作为切实的忧虑,在芙拉朵的心中盘旋。叹了口气。乌黑的头髮在空中飘摇。
像是看穿了芙拉朵的心思,艾尔蒂斯点了点头。然后,几乎没有停顿地说。恐怕换做芙拉朵来听。那无论如何都是刻薄的。
「芙拉朵,那个女孩明显很奇怪。就像附着在花丛上的刺。有可能伤害到他——那么,你不觉得应该在刺得更深之前把它折断吗」
声音冷得连空气都要变成冰了。精灵这个种族对人类发出的声音,是让人知道本来就是如此的声音。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人类的生命毫无价值可言的话语。芙拉朵不知不觉间,感到胸口一阵沉重。
虽然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这么想的,但艾尔蒂斯思想的基础上一定有这样的想法。
所谓的精灵本来就是这样的。芙拉朵久违地,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艾尔蒂斯是异种族。和面对路基斯时判若两人。
芙拉朵一瞬间哽咽着回答。
「是啊,路基斯应该也能理解吧。可是,把它折断,这些东西为什么要跟我说呢?」
艾尔蒂斯说的没错。列伊。这样自称的少女充满了可疑之处。在保护她的过程中,可以看到很多。
魔兽和人横尸在巷子里,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平安无事呢?说起来,又是怎么进入王都的呢?而且,已经到了全身多处流血的地步,为什么她的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呢?
当然,也可以说这些都是偶然相连叠加的结果。好好想想就能接受。
但有一件事,是无法用「偶然」这层薄纱来解释的。
在那个叫列伊的少女身上,横亘着莫大的魔力。
只要一接触到她的皮肤,全身就发毛。芙拉朵在照顾她的过程中,甚至感到她体内有一只凶暴的野兽沉睡着,发出阵阵鼾声。
恐怕艾尔蒂斯说的就是这个。不寻常的魔。如果从出生开始就蕴含了那样的东西,到了现在还能真真切切地活着,那简直就是奇蹟。
通常情况下,魔力一定会暴发,身体也会碎裂四散。庞大的魔力如果没有适当的术式是无法束缚的。就列伊的身体来看,这样的痕迹连一点都没有。而且,还表现得毫无问题。
这对魔术师芙拉朵以及艾尔蒂斯来说,简直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违和感。
芙拉朵继续说道,斟酌一下,直接对路基斯说好了。作为回应,艾尔蒂斯的碧眼变大了。
「……我也不想让他去烦一些小事。你明白吧?即使告诉他这些话,也只会让他感到困扰」
确实如此。芙拉朵也能清楚地想像出了那个样子。
这么说的话,路基斯一定会露出为难的表情,拚命地伸手去解决一切吧。到现在为止,已经记不清骨头碎了多少次了。不,可能是在记住的基础上进行的。
愚蠢,应该这么说吗。但我也觉得那是对的。
可是,这种拚命伸出手去的姿态,也是自己胸中燃烧着的恋慕之情。终于,连自己也救不了了。
芙拉朵的黑眼睛不知不觉地眯了起来。
「——行,知道了。如果是为了路基斯,那就合作吧。我和你,真的多么差劲啊」
芙拉朵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过去自己有这样子吗?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感觉自己陷得更深了。
自从喝了蜂蜜酒的那天起,这种情况就更加恶化。
艾尔蒂斯脸上带着自嘲,但又有点满足地开口道。
「啊,差劲,讨厌死了。我自己也知道」
耸耸肩的样子,让芙拉朵觉得是在模仿他的习惯。碧眼瞬间鬆弛下来,接着又恢複锐利。艾尔蒂斯没有回头,说道。
「那就好好乾吧!要比王都的魔术师还厉害——」
芙拉朵点点头,视线向巷子背后移动了一下。在那里,隐约可以看见白色的发梢。
这种颜色,本来就应该横卧在自己的藏身之处。而且,很快就融入了昏暗之中。
「——嗯,是啊,没人注意到」
如果发现了,说不定会让路基斯的心灵受到伤害。芙拉朵又补充了一句。
◇◆◇◆
魔人德里格曼有一个魔名叫做统制者。其性质绝不是王者,而是指挥官。
操纵士兵的手脚,践踏人类的样子。慈爱和怜悯都不是理所当然的,而是压制一切的冷酷行为。
过去那家伙就是这样。魔人,本是一个被允许单独存在的强大物种,却彷彿不相信那个似的,喜欢军队的力量。几乎没有单独行动过吧。
因此,我也不太了解他的原典。充其量就是两只手会用些什么。
而且即使不知道,以前也有人可以杀死他。只要知道怎么杀就好了。
但这次不会这样。
我不能像以前那样悠然自得地行动了,魔人这种存在也不会便宜到随便被我杀死。
毫无疑问,魔人是人类的天敌。
正因为如此,至少要看一看他的底牌,才有胜算。如果在熟睡的时候被杀,那才是最轻鬆的了。
「……魔人真的会来吗?如果要来的话,希望早点来」
卡利娅靠在我肩上说。一股奇妙的甜味儿扑鼻而来。
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在等待。考虑到卡利娅的性格,等待或许才是最大的痛苦。
数度用利刃抵住魔性们的脖子,得到了话里所述的地方,德里格曼作为指挥官偶尔会让士兵们看到他的身影。
真是了不起的事情。可以说是指挥官的典範。
所以,为了打听他的去向,我们也躲在魔兽们驻扎的兵营屋檐下。艾尔蒂斯的精灵术在这种藏身的时候非常有用。
当然不知道会不会有所收穫,可一旦德里格曼出现在面前,那无疑是一个好机会。
——说不定到时候就能窥见那家伙的部分原典。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必然要付出巨大的牺牲。
同时,好几种情绪在心中呼之欲出。如果有人要牺牲,那该由谁来做呢?有不能死的想法,也有必要的话我必须死的想法。
呼吸很热。两种互不相容的情绪相互交织在一起,在心中狂飙。
轻轻掰动手指,伸进怀里。手指不知不觉地寻找着口嚼烟。反射性地皱起眉头。
不,不行。烟草的气味很刺鼻。明明隐藏得很好,却因为气味暴露了。我不能做那种傻事。
咬着牙抑制住心中的焦躁,屏住呼吸。在这段时间里,徒劳的对立思想在脑髓周围徘徊。
啊,那个场合早点来就好了。所谓的烦恼,是閑人才能承受的奢侈。只要时间和地点一致,无论以何种方式,烦恼都会消失。
这时,听到魔兽们轻轻叫了一声。声音里并没有警戒。多少有些紧张。
喉咙发出声响。期待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心。一瞬间之后,耳朵听到了魔人这个词。视线微微朝声音的方向移动。
然后,双眼捕捉到了那一幕。魔性群中,唯一有印象的那个样子。
毫无疑问。曾经被英雄杀死的魔人。英雄已逝的现在,我必须杀了他。
统制者德里格曼就在眼前。光是这样,脊背就被一股巨大的寒气笼罩。牙齿髮出轻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