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少女列伊。那个可恶的魔人阿加托斯借着这个身姿,发出脚步声走进房间。每一个发音,听起来都和人类发出来的声音很不一样。
从她背后的芙拉朵,以及艾尔蒂斯那带着苦涩的表情来看,阿加托斯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吧。
这可不妙啊。耳朵里边被冰冷的什么抚摸着。心脏猛地咯噔了一下。
把魔人之卵带进来的事并没有告诉老爷子,也没有告诉那些士兵。至少,不想让任何人牵扯进来。
万一告状,她的头就会当场被拧下来。
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再多睡一会儿,让列伊醒过来啊。如果在这里暴露她的真面目,一切都有可能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该怎么办?没办法防止了,那揪起耳朵般的声音谈吐道。
「怎么?一副小猫顶风拍脸的样子。被杀得这么狼狈啊。是想彻底战胜,那个统制者大人吧」
众多将士。加上理查德老爷子的目光下,少女毫不畏惧的样子让周围的人都有些败兴。这孩子到底是谁?无言间,用各种各样的语言雄辩地诉说着那个困惑。
芙拉朵率先微微动了一下伸出的嘴唇。儘管是硬编出来的,但声音却异常流畅。
「协助者……说起来,挺摆谱的。也就是个线人。觉得有必要,所以才带过来的」
一瞬间,发现那双黑眼睛向这边使了个眼色。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丝焦躁。
仅凭这一点,我就大致清楚想说的话了。
一向以冷静为佳的芙拉朵,竟然如此焦躁不安。一定是发生了一件非常不想说的麻烦事。恐怕带过来的也只是个幌子吧。
总之不知道为什么,阿加托斯想要帮助人类。儘管知道她与统制者德里格曼对立。即便如此,也没有想像过会成为帮助人类的一方。
说起来,所谓的魔性魔人,是不会选择人类作为谈判一方的。更何况是奔放残暴的宝石,那就更加糟糕了。
心境的变化那可是人类的天性。魔性一类的,通常不会变心。即使有,也是极其罕见的。这是因为魔性是片面性的生物,而人类,说起来应该是多面性的生物吧。
魔性中纯然的存在,说的就是魔人,而这又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心境呢?手掌微微带着潮气。如果只是一时兴起就好了。
就在开口,想要继续说下去的瞬间。老爷子用手指捋着下巴上的鬍子说道。
不祥的预感在喉咙周围蔓延。
「——似曾相识啊。那位妹妹酱,混了什么吧。路基斯,带什么来了?」
那双毫不掩饰岁月痕迹的眼睛,仍然以坚强的意志贯穿着我的眼球。
该死。哦,该死。当然,我并没有想过能对这个老爷子隐瞒一切。至少希望客气点吧。
起码也要看看这边的努力吧。发发慈悲,对老爷子说这些就是个笨家伙。当然,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在周围弓箭般的视线下,耸耸肩说道。走近阿加托斯一步。
「她一半是人,另一半是像魔性一样的东西。而且好像很了解魔人的事情。常言道锻造就交给铁匠铺好了。要打听那些家伙的事,就应该向更接近它们的人请教」
儘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一旦在这里表现出莫名其妙的动摇,肯定会更受怀疑。
既然如此,就算是信口开河,也应该堂堂正正地说出来。至少能骗过自己。不这样的话,骗不了人的。
老爷子眼神生硬地晃了晃,开口道。
「一半是魔性,路基斯。你特么知道在说什么吗?」
「一半是跟我们没什么两样的人类孩子,老爷子」
一边张嘴,一边对视。老爷子的皱纹加深了,视线在阿加托斯身上扫来扫去,下巴上的鬍鬚也晃来晃去的。
知道会有抗拒。从魔性那里打听出消息,诸将,不,一般的人不可能这么轻易就首肯的。
困惑和怀疑的神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强烈。虽然没有奇怪的动摇是得救了,但表情不能说太高兴。
看到这一幕,白髮摇晃,冷笑着说。
「什么呀,人类真是迟钝。明明背负着一点点的知性,却跟没有似的。说要授予智慧,感激接受就好了。超讨厌,对吧。※那就爬树找苹果咬就是了」【※注释:暗喻做回猴子好了】
这宝石真是个很会挑动人类神经的天才。真的别这样好不。
过去很少有机会听到她说话,只知道是旁若无人,傲慢的化身。没想到竟然会是个喜好尽情唠唠叨叨的家伙。我心中那个拥有忧郁美丽的女性画面,静静地剥落了。
「……从你的话里,我怎么也感觉不到你的才智和品性。好吧,秉持能用的东西就用的原则。洗耳恭听。就当酒馆里占卜师说的话」
听老爷子这么一说,对嘛,这样才对。阿加托斯满意地点点头说。她似乎是一个不在意细节的人。不,还是说,人类的话语从来没有打动过她的心。
加莱斯特的将士们仍在疑惑地注视着其样子,不过老爷子还是点头表示同意。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硬是去阻挠了。
一瞬间,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一旁的碧眼注视着我,似乎有什么意图。
阿加托斯的嘴唇不停地翕动。
「好吧。告诉你们。那家伙啊,走到哪里都是一副统制者的模样。被称呼为魔人的存在,知道为何会拥有别名吗?为的是剪除别的机能。魔人与其说啊。是成为他的替代,不如说是被世界夺走爪子的家伙」
所以那家伙总是被束缚在统制者的角色里。率领魔性们的时候是至强的样子。什么都没带的时候比任何魔人都脆弱。要杀就在那里吧。
阿加托斯若无其事地说。这一点,即使在过去,想必也没有人知道吧。充满实感的话语,有着奇妙的真实感和分量。简直不像是发自一个少女之口。
之后又说了几句话,阿加托斯就收住了话头。
「——嘛,就是这么回事,最后是被那个女人射下来的吧。真是个,蠢家伙」
最后说出的这句话,不知是哀愁还是伤感。内心充满了不像是魔人的情感。不,只是这么想,其实可能什么都没有。
话音刚落,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暂时没有开口。似乎在拚命咀嚼着从耳朵里传过来的话。
只有艾尔蒂斯跳起长长的耳朵,对阿加托斯充满敌意地说。
「统制者德里格曼不是你的同伙吗?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能对他的首级明码标价呢?」
似乎是纯粹的疑问脱口而出。也许其他人也感觉到了,视线突然投向阿加托斯的全身。
阿加托斯瞬间露出不知道对方在问什么的表情,回道。
「同胞啊,当然是啊。可是敌方什么的友方什么的,这种想法很没品味耶。是人类和精灵特有的么。我为我的目标而活,他也是。人类和精灵,相同种族同事之间不也会争吵么」
阿加托斯的回答既不是挖苦也不是嘲弄,而是被问了一个真正不明白的问题。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那家伙是想把这个孩子——我杀了。对于杀意的回应,只有同等的杀意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