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外。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在空中飞驰,身后是笼罩着火气的王城。不,準确地说是在空中跳跃。从民宅的屋顶穿到另一屋顶,在城市中奔跑。
当然,凭芙拉朵本来的身体能力,不可能做出那样的技艺。因此,在跳跃的瞬间将魔力集中到脚上,使之爆发,再跳跃。就这样连续进行着。
这本身是芙拉朵曾经描绘的奇异魔术理论之一。如果所有人都能做到,那么人类的活动圈就会出现飞跃。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芙拉朵再次认识到,理论和实际操作是有天壤之别的。咬得牙疼,瞪大了眼睛。
在脚边收集魔力本身其实很容易。但是,将其小规模引爆并获得推进力,则需要非常精密的魔力控制。
弄不好的话,很容易将屋顶或者自己的脚弹飞,可以想像得出。连续这样做,大脑就已跟不上处理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感觉整个大脑发热,心脏剧烈跳动。
由于过度的发热,芙拉朵的表情扭曲,气喘吁吁。喉咙快要烧坏,魔力失控,腿炸裂的样子几次浮现在脑海里。
但也阻挡不了。负责外部掩护与魔人对抗的路基斯和艾尔蒂斯,那比什么都重要。
必须制止佔有天空的她。
「等一下!快下来,啊!?你想把那孩子的身体怎么样」
在天空中奔跑了几次,提高了高度,伸手去摸那雪白的头髮。无论怎么张开手指,都够不着其身影。
芙拉朵反覆跳跃和着地数次,每次都对腿骨和脑髓造成了伤害。
更可怕的是,她能轻鬆地在那种高度上飞来飞去。运作起来需要多大的魔力和控制技术呢?连想都不敢想。对人类来说,天空仍然是遥远的存在。
白色懒洋洋地看着下方的黑髮说。从那语气来看,露脸的应该是宝石巴·阿加托斯。
「你还在啊。都够不到烦不烦吶。我可不喜欢人类这么纠缠。无用功的事情可不美啊。反正儘力的什么,是有意义的事吧。我说过这孩子的身体已经是我的了吧。你们这些人的坏习惯就是在不可能和无价值的事情上寻找价值」
阿加托斯不耐烦地嘟囔着,突然又移开视线。从那副样子可以看出,她从心底里对芙拉朵的动向毫无兴趣。那就是居高临下的傲慢。
但对阿加托斯来说,这句话是真实的。
人类的文明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魔术机构都远不及魔性。她的身体也很瘦弱,什么也做不了。然而,居然会为了小事互相争斗吞食。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家伙。至少,阿加托斯所认识的人类就是这样的。事到如今也不打算改变这种认识。如果说哪件事是準确的,阿加托斯一定会这样夸下海口吧。
可对于芙拉朵这个人来说,没有比这句话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了。
芙拉朵睁大眼睛,露出牙齿,脸颊扭曲。芙拉朵感觉到全身的血流发出声响,加快了速度。
不可能——没有意义,无价值。多么熟悉的词语啊。话虽如此,但芙拉朵认为这是一群伪装成知识渊博的所谓聪明人常说的话。
说这种话的人,肯定都不敢面对这种不可能。如此一来,就会冷笑面对的人,露出得意的神色。
也不知道那些被认为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人,究竟有多拚命。
自己找不到价值的你们,不要自以为是地说话。连那个价值都不知道的你,到底能懂什么?
不知不觉间,芙拉朵的魔力已经深入到脚趾头。彷彿有一两根血管因魔力而沸腾破裂。指尖的感觉已经开始慢慢失去。但连这一点都不在意了。
冷风抚摸着脸颊。而且很快就被芙拉朵散发的热量捲走。黑色的眼睛凝视着飞向空中的傲慢。
芙拉朵慢慢弯起细长的腿。已经放弃了控制,将魔力注入脚尖,然后让它爆炸。
「音爆」指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芙拉朵心想。冷风吹过耳朵,吹乾了喉咙。即便如此,也必须跳得更高。高一点,再高一点。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否定从铅变成黄金的他。他总是伸手去做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肯定他的自己,只要还有一点就不会放弃。
芙拉朵伸出快要碎掉的手指,忘我地抓住这条纤细的手臂。雪白的眼睛瞪大了,发觉身体微微摇晃。
过了片刻,阿加托斯开口。
「……什么啊。看起来有点得意。放开我。我只是用我的仁慈原谅你而已。因为你救了这孩子的命。这是我唯一一次对你表示同情。哎,快放开」
阿加托斯噘起嘴,蹦起来似的说。她的言行略带稚气,或许是受现在的躯壳使然。
芙拉朵用双手抱住阿加托斯小小的身体说。似乎是温柔地抱住了对方的举动。话语中夹杂着些许粗重的气息。
「不要。绝对不会放开的。我这种性格,一旦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放弃。就算射我下去也没关係,但那样的话,你也不会毫髮无损吧」
听到芙拉朵的这句话,阿加托斯的表情因厌恶而扭曲,情绪瞬间消失。接下来开始浮现出一丝焦躁。然后舌头打结,敲开了嘴。
「那你可要小心了,别甩下去。告诉你,我可是那种不知轻重的性格。就算你掉下去,我也不知道。好吧」
只说这些。阿加托斯瞪着王城。她的眼睛里映出了魔力的漩涡。
◇◆◇◆
在只剩下几个士兵的宿舍里。银色眼睛眯成一团,似乎在不知该去哪里。
用颤抖的指尖合上留在枕边的潦草字条,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到了这个阶段,卡利娅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奇怪地歪斜着。
我很冷静,非常非常冷静。
卡利娅无数次这样对自己说。如果不这样做,就会把眼前的书架剁碎扔掉。不能这么做。恐怕这是他写的。如果是那个不懂拿笔的人给自己留下的,那么把它撕掉就太可惜了。
但是,就算这样,对于留言的内容,卡利娅完全无法理解。既然受伤了,去疗养一下,这算什么。
的确,自己吃了败仗,四肢受了重伤。但仅此而已。休息了也不是不能动。
而且不是刚才才说过,即使是魔人也要杀给你看吗。
不知不觉间,卡利娅感觉到了指甲镶进了掌心。拳头尖开始滴血。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
我很冷静。沉着冷静。不止于此。
这样反覆说着。也知道。对路基斯的事,反正是出于不必要的顾虑而把自己丢下的吧。在能够察觉到这一点的程度上,卡利娅对路基斯是信任的,也是理解的。交往也不短了。
但是,像海啸一样接连袭来的感情却不会这么说。足以吞噬理智的激愤和近乎崩溃的哀伤,舔舐着卡利娅的肌肤。
如果只是为自己,受伤了是可以躺在床上休息。然而,如果是为了他,即使手脚扭曲也要表现出良好的姿态。
自己偏偏表现出了败北的姿态。连挽回的机会都不给,只让自己躺在床上。
啊,对于身为巨人的我,你给了我怎样的屈辱?
卡利娅睁大了含着泪花的银眼,拿起黑绯。它就像吸附在手上一样,理所当然地拽在手上了。巨人神话本身,也可以说是卡利娅的原典。
卡莉娅意识到自己内心的自我意识,不知何时开始从作为人的自我意识转向作为巨人的自我意识。也知道不好。也理解很不妙。可是,已经无法挽留了。我是为了他才接受了现在的自己的。
与此成比例膨胀起来的,还有另一种想法。
即使用粗暴的行为来成就心中纯粹的爱慕之情也未尝不可的想法。这个一天比一天变大。
不是已经好了吗?不用忍耐。那种东西不适合巨人。
他应该已经理解了我的想法。那就推一把,把他弄到手。只要容忍一点强硬就行了。没什么,有第一次同样就有第二次。
卡利娅一边吐着气,一边下定决心。那个大概是以前的她做不到的决心。
——为此,现在就原谅他最后一次吧。但是,路基斯。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卡利娅手拿黑绯走出宿舍,没有人能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