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鼻子不灵了,圣女玛蒂娅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完全感觉不到死雪的潮湿气息,也感觉不到草木的气味。空气穿过鼻孔却没有香味,这似乎很奇怪。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股强烈的气味,把其他所有人的膝盖都抓住了。
即,铁的味道。浓郁的铁和血使得战场失去了香气。玛蒂娅喘着粗气,眯起眼睛。
她的眼睛看到了战场的一切。
到现在为止勉强维持战线的魔兵们,开始崩溃了。一只逃走,又有跟着它逃走的。如此一来,就会忘记步调一致。
接着,就不可能再保持军队的姿态了。军队如同肉体。手脚一旦乱动,那就没有了作用。
曾经耀武扬威的魔兽群,现在在纹章教兵和加莱斯特士兵面前被残忍地割裂开来。总之,这是。
「……赢了,赢了吗?敌人要撤退了。明明那么强」
菲洛斯·特雷特在玛蒂娅身旁拉着马辔,瞪大眼睛说。儘管如此,脸上却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脸颊上粘着血。大概是谁的血溅到了,但菲洛斯连擦都忘了。
紧张解除后,手脚的手指开始痉挛。菲洛斯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犹豫,真的该好好回味胜利吗?
无数次做好了死的準备。锐利如刃的爪子在眼前掠过,部队也有好几次差点崩溃。
所以菲洛斯还不能完全相信。觉得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玛蒂娅盯着菲洛斯摇晃的单片眼镜。
「是啊——我们,人类的胜利。魔兽们已经站不起来了」
玛蒂娅缓缓地眨了眨眼,龇起牙说道。张开疲惫的嘴唇,命令将士们继续追击。举起长枪,对着纹章教的旗帜大声呼喊。
然而,在胜利的过程中,玛蒂娅的脸颊上却浮现出苦涩的表情。无法抹去焦躁和严峻。
这是毫无疑问的人类胜利。这一点没错。魔兽们已经只能露出脊背四处逃窜了。
——但这并不是纹章教的胜利。
当敌人开始溃不成军的时候,最先将其击溃的是一位勇猛的将领。他们已经气势汹汹地逼近城门。
儘管需要一些时间,但坚固的城门迟早也会敞开,毫无疑问的。这样一来,在战场上的辉煌功绩就会全部被加莱斯特所掌握。
纹章教要想实际支配王都,就必须比任何人都先进入王都。那个已经敌不过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玛蒂娅焦躁至极,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那突如其来的魔兽崩溃方式。显然不是自然发生的。发生了什么事。是由外在因素造成。魔兽们不得不崩溃的什么。
一定是魔人的消失。
如果真有做到这一点的人,玛蒂娅想到的只有一个。既是自己的婚姻者,又是自己的剑。只有路基斯。
不知有多少苦难。至于过程如何,自己无法想像。可玛蒂娅断定,把胜利献给自己的,除了他没有其别人。
可是,自己却要毁掉它吗?玛蒂娅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手上的戒指。听着将士们充满生气的声音,内心却变得暗淡。
必须想个办法。最糟糕的是,面对的是加莱斯特兵。额头上流着大颗汗珠的时候,玛蒂娅抿起了嘴。
菲洛斯动了动脸颊,模仿着玛蒂娅的表情说道。
「……总之,为了蚕食王都的实际统治,向市民展示出谁是主角就可以了」
听到这句话,玛蒂亚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菲洛斯还没等回应,便把身上的皮铠甲丢在地上,派出了周围几个卫兵充当信使。
玛蒂娅看着菲洛斯,似乎在想这是怎么回事。然而,菲洛斯马不停蹄地,将腰间的短剑放下。
「我也多少学到了一些。过去一直认为正直就是一切。认为只要努力做到公平正义,最后所有人都会服从我」
但不是,菲洛斯张开了嘴。她轻身从马上下来,小心翼翼地卸下装备。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内衣。
本来是贵族之人不可能暴露的姿态。儘管如此,菲洛斯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从马具里取出行李,摊开混着黑色的衣服。这是她作为贵族的礼服。
「是关于罗佐的事吗?那是不幸的重迭。菲洛斯·特雷特」
玛蒂娅虽然稍微理解了菲洛斯想要做的事,但为了让她的心平静下来说道。毕竟菲洛斯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充满了强烈的情感。
不,这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
曾经被自己庇护过的市民们背叛,被殴打的心结,无论如何都会化作阴暗的想法堆积在心底。然后在关键时刻喷涌而出。
菲洛斯的单片眼镜摇晃着歪了过去。
「是啊。不过,我所信奉的真理是错误的,人们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喜欢正确的事情,这是毫无疑问的」
虽然饱含感情,但语气却十分平淡。玛蒂娅自己也下马,一边帮菲洛斯换上新衣服,一边感到一股不安掠过心头。
不太好的感情。玛蒂娅对菲洛斯产生了一种近乎怀疑的感情。难道现在的她相当危险吗?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玛蒂娅的想法,菲洛斯如唱歌一般继续说着。
「而且那家伙告诉我了,无论多么光明正大的真相,多么纯洁无瑕的正确性,有时都会被一点野心所屈膝。是这样吗?圣女大人?」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玛蒂亚心中的怀疑变成了确信。
她。菲洛斯·特雷特明确地摆脱了此刻心中的方针。从公平到不义,从坚固的正义到混沌的阴谋。
这究竟是受谁的影响,无须追问。菲洛斯·特雷特在内心深处沉睡的想法被他拽了出来。
「——人可以微笑着成为恶人。我啊,不会再为了我的正确性而选择手段了。哪怕今后,吃进嘴里的都是毒药」
大概是菲洛斯派出的信使四处召唤而来吧。看得出来,已经结束了大部分战事的贵族士兵正朝这边过来。为了拥戴菲洛斯,下一任的掌权者并肩而奔走的人们。
然而,他们也一样。于是玛蒂娅现在明白了,原来连自己都算错了。菲洛斯·特雷特这个人,并不是只会高呼正义和公正的少女。
如果有必要,是会将连骨头都融化的恶全都喝光的毒妇。那就是她。
身穿以黑色为基调的礼服,菲洛斯带着脸颊上的血渍说道。
「国王丢下臣民逃走了,公主为了拯救臣民而浴血。率领着加莱斯特士兵和纹章教士兵,对吧?虽然不是真实的——但大家都喜欢这样」
这是菲洛斯·特雷特,取这个假名的最后一天。用从未见过的阴沉声音,她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