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莱尼奥的手拍了一下,恐怕是早就定下的暗号吧。
马上,钢铁摩擦的声音涌进安的耳朵。安知道萨莱尼奥老成的眼睛,带着厚重的目光看着这边。
眼睛里的颜色不是表示接受,而是表示拒绝。安没有露出表情,在嘴里咂了一下舌头。
赌局适得其反。不会让这边轻易得逞的吧。本来还期待着能再陪着说说话。
眼珠左右移动,士兵手里拿着护身的剑和长枪,慢慢地靠近安,甚至靠近特蕾萨拉特。
「我明白了。拉尔格·安。是不舒服吧,那暂时留在阵里好了。比在菲洛斯安全得多」
安看着老迈的嘴摇晃着发出声音。从他的语气来看,应该不是马上就要被砍头。不,说不定是打算先把特蕾萨拉特送回城市,然后再收拾残局。
现在,该怎么办。安一边歪着头,一边在嘴唇里琢磨着话。萨莱尼奥果然疑神疑鬼。为了消除他的疑虑,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扭转局面。
与其说是不相信,不如说是自己不被信任,安眨了眨睫毛。
萨莱尼奥与安的关係还只是师徒关係的时候,就曾用异样的眼光注视过安。这既是发现了安的才华,也可能是确信她的想法和信仰与自己不同。
他凝视安的眼睛里,总是潜藏着近乎猜疑的情绪。安也一样。彼此的想法理解得越多,猜疑就越大。
这一点在安离开萨莱尼奥之后也没有改变。如今,对彼此的猜疑和敌意是维繫昔日师徒关係的最重要纽带。
「嗯,没办法。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安正要开口。「叮」的一声,响起了钢铁弹跳的声音。难道是哪个士兵做出了轻率的动作?安正盯着萨莱尼奥的眼睛,只见其睁得更大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士兵的枪尖已经折断。做到这一点的既不是安,也不是安带来的文官。
特蕾萨拉特·卢瓦纳说道,她浅黑色的皮肤微微颤动着。
「——果然我的才是正确答案吧?拉尔格·安。所谓会谈,就是抄家伙拚死活的场合」
坐在椅子上,特蕾萨拉特的腿翘了起来。一边描绘着大腿的线条美,一边用身上的黑色具装将旁边的枪撕碎。不像是用尽全力粉碎的样子,而是轻而易举就完成了。
听到有人咽了一口唾液的声音。从特蕾萨拉特的脸上,感觉不到明显的敌意。其脸上充满了从容。这就更加奇妙了。士兵们也无法决定要不要把长枪扎向特蕾萨拉特。
难道伊利萨德人都是这样的吗?就在安把这种偏见埋进心里的时候,特蕾萨拉特继续说道。
「老萨莱尼奥,这里允许我发言吗?」
周围的士兵摆好了架势,特蕾萨拉特将双手交叉在面前说着。也许正是因为她是以手脚为兇器的人,所以才会有这种不出手的宣言。也许会像刚才那样露出腿来。
萨莱尼奥眯起眼睛,摊开手掌开口。
「当然没有问题,只要不违背彼此的利益」
特蕾萨拉特交叉手指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来只是见证人的特蕾萨拉特,在周围人的关注下,说出了这样的话。
面对这一奇妙的展开,萨莱尼奥出乎意料地冷静。因为他已经充分考虑到,安将其带到此次会谈中来,不仅是阻碍他使用强硬手段的帮手,还有可能说出其他的话。
因此,只有安在对特蕾萨拉特热血沸腾的古怪行为陷入了沉思。
当然,安从未要求特蕾萨拉特说些什么,也不记得要其在这次会谈中干些什么。
因为这只是纹章教内部的问题。
万一这样的内讧允许伊利萨德介入,那就会成为日后被人利用的弱点。安怎么可能把这託付给她呢。
什么。她到底想说什么呢。安一边调整着表情,一边咬着嘴角。这意料之外的状况,牙齿好像都要打出响声了。
「刚才拉尔格·安的提议。希望您能欣然接受。作为伊利萨德的使者,恳请您接受」
听到特蕾萨拉特的话,大帐篷里微微晃动。差点儿脱口而出什么了,却被安拚命地抑制住。
突然说什么呢?总觉得是在为这边撑腰。作为伊利萨德的使者之类的话,那就是作为国家的要求意思了。
虽说是使者,但这绝不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话。
可她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说出口了呢?特蕾萨拉特把安的怀疑和惊愕晾在一边,露出温和的笑容,睫毛跳起。这个动作伴随着一种奇妙的美感。
「……这是纹章教内部的事。本来不应该由你们来插手。可伊利萨德为什么希望如此呢?」
萨莱尼奥理所当然地问道,特蕾萨拉特微微动了动嘴回应。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特蕾萨拉特的眼睛在盯着安。
「坦率地说。伊利萨德对旧有的加莱斯特国并不怎么放心。不过,我也认为在这次的魔兽——不,魔人灾害中,国家、势力之间的合作是有必要的」
特蕾萨拉特双手交叉着手指,稍稍倾斜着胳膊说道。
魔人灾害。攻陷加莱斯特王国王都阿尔歇的那个。另外在南方国家伊萨萨德,七大都市之一也被魔人一手攻陷。据安的报告,西方各国以及东方的波尔瓦特王朝也遭受了近乎自然灾害的祸害。
在此之前,需要合作的意图是可以理解的,而对旧有的加莱斯特国家有多年的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安微微撇了撇嘴。
「反正我们也想和以前与加莱斯特国家敌对的势力合作。但是我们不能让那股势力在内讧中削弱。既然如此,希望他们能够作为两股势力独立。不是吗?」
特蕾萨拉特所说的,姑且说得通,从伊利萨德的立场来看,或许并没有错。安和萨莱尼奥的对立,在这次会谈的内容中也流露了出来。她能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事实。毫无疑问,特蕾萨拉特撒了一个谎。
安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液。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撒那样的谎。这是在拥护自己,还是在陷害自己呢?安一边思考着,一边眯起了眼睛。然后看了看特蕾萨拉特。
特蕾萨拉特只把视线投回给安,脸上浮现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至少是在到这里的路上,从未见过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