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話 黑之寶石

「……诶！来这里是。要过去吗？芙拉朵。对方是你的祖国吧？」

在门口，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将薄薄的手套套在手指上，耳边传来了搔弄的声音。对于芙拉朵来说，已经不用问是谁了，精灵女王芬·艾尔蒂斯的。

原来，这里是艾尔蒂斯在王都内的临时居住宅邸。能听到她的声音本身并不奇怪，但看不见她的身影。

恐怕是使用了精灵术的言灵，来传达声音吧。儘管还在疗养，却要勉强自己。是因为閑着没事干吗？

脚步响起，不等随从的引导，芙拉朵就朝艾尔蒂斯的私人房间走去。如在回答留在耳边的声音似的开口。

「说没想过是假的，但说不去更假。人出乎意料，是无法对自己的自由闭上眼睛的」

这对芙拉朵来说，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对自己的祖国不抱任何想法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东方之雄，魔术大家波尔瓦特王朝。在五大城市设置了魔导执行大公，由中央的君主和魔律院统一管理。

波尔瓦特虽然是王朝制，但与王国的加莱斯特，以部族单位统治为主的伊利萨德有很大的不同。

这意味着，其他两个国家不管是好是坏，由于世袭贵族的存在统治了大部分国土，市民只能是被统治，而在波尔瓦特王朝，市民也可以参与进政治或军事的上层。

即，只要有魔术的才能。

波尔瓦特王朝的人们认为，魔术是神的恩赐，是接近神的最佳手段。魔术师的最高荣誉，以及追求的目标，就是飞升成神。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人们才会认为能使用魔术的人是近神者。只要有才能，哪怕是平民出身，也能获得各种荣誉。

芙拉朵忽然在记忆的一角，想起了在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看到的那个样子。金灿灿的，动着可爱嘴唇的她。

同时，拥有人类无法想像庞大的魔，并使用结构不明魔术的她——阿琉珥娜。按照波尔瓦特王朝的教义，那样子才是最接近神的。

肺腑周围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唇边。不愿意把兼具某种彪悍感的那个东西当作自己应该追求的目标。

而且，就个人的感情而言，也不想以她为榜样。与其说是魔术师，更像是女人的傲气。

敲了敲装饰低调，木纹醒目的门，艾尔蒂斯应了声「请进」。

在室内，艾尔蒂斯身体靠在床上，只让上半身坐起来。与魔人交锋时受到的伤害还未痊癒。

「圣女和公主打算捨弃都市国家群。就算去了东方，也不能期待纹章教的帮助」

我要是站在同样的立场，也会这么做的。艾尔蒂斯一边补充，一边闪烁着秀丽的碧眼。芙拉朵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至少作为组织的首领，必须如此吧。即使敌人动手袭击，君主也不是只会无所顾忌出兵的人。

谋求盈亏，展望未来，在最坏状况中探求最佳办法。这就是芙拉朵所知道的君主。

但他，不是君主。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浮现出笑容。

「可是，就算这样，路基斯也是要去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过多的牺牲」

与其说是温柔，不如说是诅咒。与其说是英雄，不如说是毁灭。

为了帮助一个刚见面不久的女人，自己的脏腑能被大火烧毁；为了一个不知名的人，能在野兽面前探出身体。

除了自己，不允许一切牺牲的生存方式。绝对不精明也不贤能，如果有神的话，一定会称呼这样为愚蠢吧。

或许，这种生活方式有着致命的缺陷。

——儘管如此，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真正相信并梦想过的存在，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一定都是那个背影。

那样的话，即使是毁灭性的，也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我要去。我相信的不是圣女，也不是公主，而是他」

艾尔蒂斯并没有否定这句话。不，就算再怎么推敲语言，也做不到吧。那可能会导致否定他。

歪了歪眼睑，艾尔蒂斯叹了口气。单从这方面来说，艾尔蒂斯羡慕得不得了。

芙拉朵比艾尔蒂斯和卡利娅更接近路基斯。那当然不是距离上的意义，而是性情。

无论是无法容忍牺牲的根性，还是存在方式，芙拉朵一直都是人性化的。作为精灵公主被抚养长大的艾尔蒂斯，以及抛弃一切儘可能成为骑士的卡利娅，都无法获得的东西。那就是联繫路基斯的共通之处。

艾尔蒂斯感到无比的羡慕。自己已经不可能变成那样了。

因此，艾尔蒂斯才这么想。啊，快点。他要是来这里就好了。还要再忍耐一下。

艾尔蒂斯娇嫩的嘴唇突然动了一下。

「很遗憾，我现在还动弹不了。虽然有身体的原因，但妖精王好像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很深的根。弄不好的话，真的会发生天灾」

说着，艾尔蒂斯轻轻端起手中的杯。苍穹的色调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透出美丽的身姿。

然而，与美丽相反，它的存在方式却始终是魔性的。芙拉朵也明白这一点。不由发出了声音。

魔术师和有知性的魔性所製作的各种魔具中。这杯的魔力密度是那种东西所无法比拟的。

说起来，卡利娅所持有的黑绯大剑，与那个性质很相似。用什么编织的，用什么构成的，芙拉朵完全不知道。

杯本身就是妖精王德里格曼的原典体现。因此，艾尔蒂斯很好地理解了德里格曼对这座城市留下的影响。即便如此，说是天灾也太夸张了吧，芙拉朵的嘴唇翕动着。

艾尔蒂斯一只手拿起布袋，轻轻地递给了芙拉朵。细节处描绘着艾尔蒂斯的纹样，这是在精灵国度製作的证据。

当芙拉朵用疑问的目光回望时，艾尔蒂斯平静说道。

「希望能交给他。虽然不能除魔，但对抗魔术师多少会有点帮助」

布很厚，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芙拉朵也并没有于此地打开看的兴緻。精灵女王是这么说的，绝对不是没价值的东西。

芙拉朵点了点头，光泽的黑髮跳动起来。

然后，艾尔蒂斯对着芙拉朵準备离开房间的后背说。脸颊上浮现着精灵特有的恶作剧般的笑容。

「不管发生什么，都希望你和他和卡利娅一起回到王都——对了，我会从加萨利亚取来蜂蜜，酿製成优质的蜂蜜酒。他会很喜欢的吧」

艾尔蒂斯的笑容带着恶作剧的味道，但所说的绝不是开玩笑。

芙拉朵微微跳了下睫毛。仅此而已。胸中缠绕着难以言表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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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艾尔蒂斯的宅邸，原本应该晒在芙拉朵脸上的阳光，突然现出一个影子。

这种感觉已经尝过好几次了。芙拉朵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天空。今天她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遮掩太阳的姿态桀骜不羁，与她十分相称。

「要去哪儿呢？芙拉朵，这种行囊装。不会是去附近猎兔吧？当然，现在要回旅馆了。所以我才要问你，芙拉朵。到底要去哪里？想也应该不会，怕不是要往东吧」

宛如闪闪发光的丝线，垂下白髮的少女列伊——宝石巴·阿加托斯说道。她看起来很直性子，眼睛里清楚地流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如果她是个不在乎外表的人，一定会咬牙切齿的。

芙拉朵毫不在意阿加托斯的样子说道。你不是很了解自己吗？

「我要去路基斯那儿，不管是东是西」

「真是疯了，你是，那家伙也是，不，人类都是这样的吗？」

「或许吧」

大概是不太满意芙拉朵那淡然的语气。在无数宝石的支撑下，阿加托斯加强了语气。

芙拉朵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但阿加托斯的脾气并不那么悠然。

「好，那我告诉你芙拉朵。你还不知道吧。东方已经不是你们能安然生活的土地了。不，这种土地已经从这个大陆上消失了——龙王乌利利冈特，还有他的魔人全都复活啦」

大恶邪龙，大魔乌利利冈特。这个词令芙拉朵睁大了黑眼睛，阿加托斯压低声调，像是在说什么。

从她的声音里，可以看到一种接近温柔的东西，这本来是她无法给予人类的。

「好啦芙拉朵，我认为你对德里格曼做得够好了。欢呼吧。这就像是奇蹟重叠在奇蹟之上。而且，即使是奇蹟也毫无意义。就是这样......不仅仅是人类，太古时代也有很多种族向它挑战。其中大半发生了什么，就不用说了吧」

芙拉朵听到这个声音，睁大了眼睛，不由地感到意外。比起阿加托斯说的内容，更是她的那个样子。

阿加托斯的话既不是为了让这边高兴，也不是为了诱导什么，纯粹是在担心这边。这是迄今为止，在芙拉朵与阿加托斯的接触中，从未见过的。

或许，魔人阿加托斯和大魔乌利利冈特在神话时代有着某种因缘。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尽心儘力。

儘管这样，还是接受了这一切的芙拉朵说道。视线微微向上。

「谢谢你，阿加托斯。我很高兴——但还是会去的。因为人类，活得再长也就数十年。而我讨厌委屈自己。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才终于注意到了」

听到这句话，阿加托斯的表情瞬间鬆弛下来，接着又大大地扭曲起来。

与其说是激愤，不如说是焦躁。似乎在想，作为一个魔人，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尽呢？甚至隐约有一种想要把芙拉朵的身体扭倒在地的感情。

但阿加托斯却从正面看到了芙拉朵的黑眼珠。它像火一样摇曳着，又像美丽的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有这种眼睛的人，多半不懂屈服。阿加托斯心想，就算把她的四肢折断，她也会想些什么办法的。

话虽如此，自己屈服是违背矜持的。如何对待一个人，应该是自己的自由。阿加托斯轻轻叹了口气。

「......懂了，已经是无知了。随你的便一一可是听好了芙拉朵。列伊和你这丫头。反正一定会在什么地方屈服的。也定会屈服。死之前绝对会知道我的话是正确的。我很确定，到时候会在特等席上嘲笑你。是的，这次也是」

阿加托斯的笑容。那的确是着魔般的笑容，宛如格外美丽的宝石光辉。趁着芙拉朵的视线被她的笑容所吸引的空当，阿加托斯抱住她的身体，在空中飞驰。风景以惊人的速度流淌，芙拉朵的视野模糊不清了。

对着在一旁动摇的芙拉朵，阿加托斯理所当然地说。

「哎呀，没说过要一个人去吧？而且，这样不来的更快些么？」

王都很快就消失了。舞台即将移向遥远的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