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嚼烟塞到牙齿上,鼻孔里透着淡淡的香味。或许是空气潮湿的缘故,连气味都带着水汽。
视线所及的街道,这几天已经完全被死雪覆盖,抹去了萨莱尼奥带兵的痕迹。
没有马车经过的街道非常安静,整个地区彷彿都在沉睡。
彷彿完全不知道,在那遥远的彼方,大路的尽头,波尔瓦特王朝的大军正鸣响着军靴。
波尔瓦特王朝西征。在历史上反覆培养的这个野心,在大灾害的最糟糕一刻抛了下来。
在大魔、魔人的威胁下,人类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唯有如此,才会去追求自己的安宁之地。即使自己被砍头的瞬间,也要微微向前伸一伸。
太棒了。极具人性。或许在过去,波尔瓦特王朝也抱着同样的野心。
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付诸行动而已。
是啊。上次没有。这次就有了。上次没成的原因已经不知道,但这次成的原因已经很明显。眼睛不可能看不到。
是我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吧。自认为干得不错,牵连出来的事总会在之后才诞生。
我自己身上生出来的锈,清除当然是我的任务。
在傀儡都市菲洛斯的城门前拉着马的缰绳。外面被死雪涂上了一片银装,绿色军服却格外暖和。
眼下,拉尔格·安正忙碌地发声。从马背往下看,娇小的她显得更小了一圈。
「英雄大人。圣女玛蒂娅希望能凯旋迴到王都!公主也说只有你回国才会即位」
声音很生硬。虽然费尽口舌,但似乎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也知道会怎么回答。
只是相处久了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觉得还是不要说好了,从安的性格来看,也不太可能。
把咬着的嚼烟从嘴里拿开,顺畅地动了动嘴。该说的话已经决定了。
「王都是要去的,不过得绕点远路才好。人只走直路,那很没意思的」
说着,安垂下眉梢,表情僵硬。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硬是咬住不放。是那样悲壮的表情。
别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视线略微扭曲,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嘹亮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在某种意义上,是令人安心的声音。
「安,不要做无谓的事。人就是有耳朵,也有听话的人和不听话的人。你应该知道路基斯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卡利娅一边整理着两缕银髮,一边彷彿看穿了一切说道。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得意。银眼扬扬洒洒地动了动。
真是难以言喻的意外。卡利娅的性格是不会把别人的话听进去的。有多少人会听我说的话呢?
但对安来说,卡利娅的话似乎更有意义。鼻子一竖,像是要抑制住情绪似的睁大眼睛。
「……据说波尔瓦特的军队有三万多名。而且还有魔术装甲兵的话,可以说不顾这个时节动员了足够的士兵」
魔术装甲兵。波尔瓦特王朝引以为傲的狂魔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被称为魔具,秘迹的东西。
魔术师将长久存在着的咒文——製造成被称为「咒」的魔术器具,秘迹。密度更浓的话,就不会带出门。对魔术师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传家宝了。
儘管如此,却由国家牵头製造,交给士兵作为战争的工具,实在是太棒了。是魔术国家万岁之处吧。
正因为是那样的玩意儿,魔术装甲兵仅凭身形就比骑兵兇恶得多。也许用几匹马拉的战车还好。据我所知,那些家伙连大树都能轻易扯下来。
如果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涌进来,那将是一场噩梦。
外墙毫无意义,普通步兵轻而易举就能被击溃。虽然仅从数量上来说是3万,但从战斗力上考虑,还是认为有更大能耐比较好。
「恐怕都市国家群是无法承受的,就连城塞都市伽罗亚玛利亚也不知道能扛多少」
「我知道,安。在这种情况下,带着少数的士兵去也太莽撞了,不应该去。你想这么说,对吧?你和玛蒂娅都是对的」
这么说着,安默默地瞪着我。耸着肩继续说,像是要避开她那怨恨的目光。
「……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了。伍德,赛琳娜莉,一起喝酒的老家伙,还有为受伤父亲工作的可爱小镇姑娘」
不管怎么烦恼,这都是我造成的。什么都不做,将他们,她们,所有人都抛弃掉,认为这是没有办法的,毫无意义的牺牲的话。
我一定什么都做不了了。找个合适的理由,找个放弃的理由,忍受着不合理的生活。现在的情况和过去一样。
——结果,直到死都在想。那时,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卑微而抛弃了他们?
这种生活方式还是免了。首先,曾经是被抛弃一方的我,如果翻转立场,又会去抛弃谁,这种愚蠢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
突然想到。所谓的英雄,其实很遥远。我所认识的那个家伙,一定不会为这种事烦恼。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救人这件事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吧。
我所能做的,一定只是模仿英雄的程度吧。啊,正因为如此,才要好好模仿。
拉着脸,腰边歪着宝剑和白剑说。安还在正面盯着我。
「怎么说呢,并不想正面交锋,只是儘力而为罢了。至少相信一下英雄大人吧,安」
安听了我的话,是有什么想法吗?一瞬间睁大眼睛,眉头紧皱,接着脸颊扭曲,表情不停地波动。
然后叹了口气说。
「……所谓信用,只有积累起来才有意义。请您将此作为一颗初心,英雄大人。希望能在救援之后平安归来」
突然,眼角上扬。想来想去,我真的那么没有信用吗?儘管觉得至少比卡利娅要好。
一边抽着脸,一边看向卡利娅,她摇着头,彷彿在说着「哎呀呀」。
「平时的行为,好像只有在危难时刻才会发芽,路基斯。那么,你呢?」
又会怎么样呢?她一边这样问着,一边愉快地扬起脸颊,此时,卡利娅的内心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会感到无比懊悔呢?如果这是芙拉朵或艾尔蒂斯说的话,听起来可能会更坦率一些。
哼了一声,停顿一下,然后对安说。
「那么,你说的监狱那边怎样了?有什么办法吗」
听到这个问题,安的表情突然奇妙地变了。然后眯起眼睛,压低声音说。
「已经安排好了,先行的话,会追上你的。但是——」
在声音突然中断的安面前,接着茬说道。安的脸上浮现出戒备和怀疑的神色。
「——因为有必要。人类为了切肉,即使危险也会使用刀刃吧?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