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話 急行軍

被死雪染成一片银色的街道上，纹章教兵们踏着零星的脚印前进。死雪情况比最初的时候好多了，但还是让人郁闷。

只要踏出一步，雪的触感就会透过鞋子扩散到脚底。纹章教的少年兵海斯，脸色阴沉表情扭曲，但没有说出口。

说出声来，就更辛苦了。再辛苦，这行军也不会结束。既然如此，还是向前看比较好。

呼出的气变成白色，升到上空。视线的前方，什么时候能看到城塞都市伽罗亚玛利亚呢？应该就差一点了吧。

在那里，自己要与东方之雄波尔瓦特王朝的精锐们交战。彼此间咬牙切齿地拚命。

想到这里，海斯的后背一阵痉挛。那和寒冷带来的颤抖又不一样。

「怎么了，少年兵，怕吗」

看来，海斯浑身发抖的样子，被旁边一起踏步的士兵一眼就发现了。

上了年纪，满头白髮的他，腰上不仅有枪，还有弓和剑。光看这一点，就知道他是能熟练使用多种武器的熟练者，而且还经历过不少战场，积累了足以拥有这些武器的财产。

对海斯来说是熟悉的老兵之一，吉兹。

「不，我不害怕，我也是士兵」

谁见了都觉得那是逞强。海斯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当兵是件麻烦的事，轻易使用「害怕」这个词，就会被人看不起。会说不够勇敢，没有军人气概。

而不勇敢，对士兵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察觉到海斯的心思，吉兹露出温和的笑容说。这是老兵这个人种难得的笑容。

「是吗？俺怕。那些家伙，光数量就有三万以上，俺们就两千」

海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虽然知道这是吉兹开的玩笑，但没想到像他这样的熟练者会说出「怕」这样的话。

可听了之后，海斯也更有实感了。恐惧下至脚后跟，上到下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在这里吐出来。

毕竟正如吉兹所说，波尔瓦特军队非常强大。不仅数量齐全，且全部都是精锐部队。相反，这边是志愿兵和佣兵的合併部队。

而且在纹章教兵中，有人前几天还在追随萨莱尼奥，枪指路基斯。

海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一起行军。如果是执政者拉尔格·安说的话，应该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但无论如何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果真可信吗？

「要是都市国家那帮家伙能好好联手就好了……你知道吗？他们之间的关係并不好，糟糕透了」

「知道。我也是都市国家出身。说到相处还好的......应该只有演艺和铁匠之处了吧」

都市国家群。这一地区位于加莱斯特王国和波尔瓦特王朝之间，有时作为两国的缓冲地带，儘管时常受到侵略，但在漫长的历史中创造出了自己的文化。

有纹章教的城塞都市伽罗亚玛利亚，佣兵都市贝尔菲因。其他还有演艺都市迪恩海姆，铁匠都市波尔塔斯，神殿都市塞顿等，超过10个主要城市形成了都市国家，聚集了其他小规模城市和村落。

而且，主要都市国家在组成联合的同时，也经常争夺其影响力，互相看不顺眼。甚至可以说是怀有敌对意识。

但是，他们要通过联合起来才能与大国列强相抗衡，所以不能互相发动战争。表面上还是要搞好关係的。

因此，一旦产生隔阂并不会表面化，只是藏着掖着。

久而久之，隔阂就会变成不满，不满就会变成怨恨，怨恨就会变成敌意。

都市国家群绝非一块磐石。而且现在的主要都市国家都被纹章教割裂了。

在这种情况下，会有多少都市国家联合起来抵抗波尔瓦特王朝的进攻呢？独立心很强的都市国家，可能认为联合已经崩溃，开始努力只保卫自己的城市了。

即使不合理，都市国家群中也没有能够起到遏止牵引作用的存在。

就连平民出身的海斯也明白，都市国家群的现状就是如此混乱。正因为如此，恐惧和不安才会在内心深处根深蒂固。

会想到。或许，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被波尔瓦特王朝吞噬而已。

「唉，这样活着回去是不可能啦。少年兵。你为什么要报名呢」

嘀咕道，把死都不当回事啦。老兵这个人种，海斯知道就会有这种事。对他们来说，生与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是少年兵，是海斯……为什么？因为想要钱啊，而且」

而且，是什么呢？海斯一时语塞。然后向前看。视野里现出了绿色的军服。至于那是谁，在这支军队里根本不用问。

对，而且。因为想待在那个英雄的身边。要死，海斯也想死在故事当中。

那是少年特有的对英雄故事的强烈憧憬。于是不再像少年，对自己的生命完全放弃，成了同时存在的感情。

海斯的父母很早就因病去世。盼望英雄而死。朋友们也大多饿死或在战场上草草死去。喜欢的姑娘也得了流行病。

海斯在内心某处认为自己也一定会这样。一种接近达观的感情。

既然如此，我宁愿死在英雄身边。

想到这里，海斯的后背突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这架势让海斯不由得踉跄了几步。吉兹发出与年龄不符的豪放笑声说。

「无聊死啦。若是男子汉，若是当兵的。就该说点，俺就是来讨伐敌将的！而且也别说什么时候会死。死了的话就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酒了。就算再差也要活下去。正因为如此，俺才活到这个年纪啊」

确实，到了吉兹这样的年龄，不管技术多差，一般都能当上小部队的队长。这么一想，也许这个男人真的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了。

海斯摸着疼痛的后背说。

「那吉兹为什么要报名呢？不想死的话，就算难看也不要报名吧」

当然，吉兹回答。

「为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海斯歪着头，吉兹又笑了。视野的前方，城塞都市伽罗亚玛利亚终于开始显现出来。

◇◆◇◆

波尔瓦特王朝，西征军。

其威容与他国的军队截然不同。完全没有像加莱斯特王国那样连装备都统一制的军队风格。

可以说魔术装甲兵的异样存在感和魔力使空气变质，通过魔术能够进行沟通的魔术兽兵并肩行走的姿态，看起来也背离了军队的样子。

这种多种多样正是波尔瓦特军队所拥有的利器，也是其软肋。

但今天，波尔瓦特军本身的面貌与以往不同。

紧张，厌恶，憎恨。这种被压抑的感情，将军，部队指挥官，甚至基层士兵都有同感。激蕩之情，彷彿连大地都在颤抖。

只有一个女性，独佔了所有的感情。女性就在率领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者，魔导将军玛斯提基奥斯的身旁。

「魔导将军，速度不够，请加速急行军。即刻，加速」

玛斯提基奥斯的黑眼珠里，清楚地浮现出厌恶神情，说道。似乎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从他那高大的身躯里，散发出些许魔力。

「……不行。已经有士兵掉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战斗力只能进一步减少」

「魔导将军」

女性有一双无机物般的眼睛。儘管呈水晶般美丽的琥珀色，但看不出是生物。总的说来，应该说是人偶才对。

头髮如丝绢般飘动，女性说道。

「我几时，向你徵求意见了。即刻，回答」

「砰」的一声，咬了一下牙。魔术的雷火迸出，玛斯提基奥斯的眼睛布满血丝。周围的副官都对主人的样子睁大了眼睛。

但是，玛斯提基奥斯毕竟是个当将军的男人。很清楚现在自己独自被感情牵着鼻子走，会带来多么愚蠢的结果。

对方，如今可是正把獠牙插进波尔瓦特王朝脖子上的，大魔乌利利冈特的手下。

「……加快行军速度」

女性——乌利利冈特的魔人*拉布尔对那道声音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带任何感情地对玛斯提基奥斯说。【*注释：ラブール，英文为「lover」，情人的意思】

「得当。很好，魔导将军。我们对人类的事情不予考虑。即刻，理解」

雷火再次向四周爆裂。这是男人拥有无限魔术才能的证明，也是男人胸中拥有燃烧不完的感情证明。

魔导将军。玛斯提基奥斯·拉·伏尔加格勒，瞪大黑色的眼睛说道。

「嗯。这句话，会好好记住的」

话语就像猛兽的吼声。魔人拉布尔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仅仅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