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布尔……魔人拉布尔吶。不行,完全想不出来」
在心中默念,试着用嘴说出来,可是,我的脑子里却连那个魔人的模样都想不出来。
魔人拉布尔。从其他城市和侦察兵那里听说,她跟波尔瓦特军一同行进。她的出现率,就好像是波尔瓦特人在宣扬这个名字似的。
不知道波尔瓦特人是在和魔人合作,还是戴着项圈,但他们肯定是我们的敌人。
儘管如此,却连原典和存在方式的一丝一毫都抓不住。
不由得咂舌抱起了头。在依旧藏在脑海里的过去记忆里,唯一有用的东西只有大魔,和魔人们的知识。自作主张跑去休假了,那就麻烦啦。
重新咬住嚼烟,在伽罗亚玛利亚城墙内的办公室——玛蒂娅曾经使用过的房间里,转过视线。眼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圆滚滚的羊皮纸。
这些都是比过去统一帝国时代更为久远的太古时代。有的像是从某种文献转记下来的,也有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文字。
玛蒂娅说,在被称为大魔,魔人的存在中,也有把名字刻在过去神话,传说中的家伙。
他们是大魔及其随从。拥有人之身,以及魔性无法比拟的力量。在神话时代,这种力量足以扭曲时间流和物之理。
因此,根据时代的不同,他们有时被尊为神,有时被贬为邪。也许在更古老的时代,甚至连被称为邪龙的乌利利冈特也被崇拜为神。
——话虽如此,那么多古代的神话和记录,在统一帝国的时代全都被破坏殆尽了。
因此,要靠记载的话,只能依靠纹章教所保管的少量文献。
然而,在堆积如山的羊皮纸中,好像连一句「拉布尔」都没有。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我不可能读懂那些古代文字,是请纹章教的文官一个一个教导下朗读出来的结果。
结果得到的知识,也只是针对大魔,邪龙乌利利冈特的东西。关于这家伙,因为有神灵阿尔蒂乌斯亲自剜去心脏的神话流传下来,那个记录是崭新的。
大魔乌利利冈特。它是这个世界恶的根源,是召唤痛苦和死亡的邪。吐出的毒溶解了万千大地,其波动甚至扭曲了人类的命运。
完全不知道是可靠还是不可靠。如果所有的文献都是真实的,那么碎掉这家伙心脏的阿尔蒂乌斯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呢?
仰望天花板,结果一无所获。那倒也是。如果能在文献海洋中寻找,去拯救一只脚踏入坟墓的都市,那么所有的古今英雄都会用剑指向文献,而不是战场了。
白白浪费了时间。不顾这边的情况,魔人拉布尔——还有魔导将军玛斯提基奥斯,已经朝这边走来。
正当叹了口气,尖锐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要进去,不会说不要吧」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毫无顾忌地打开了。没来得及点头就进来了,所以不管有没有拒绝的声音都是一样的。恐怕对她来说,这是一条应该划掉的界线吧。
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有无法释怀的东西。
迎着阳光,正面看着那双闪耀着比平时更加凛然的光芒银眼。
「大小姐发话,能不满意吗?有好消息的话就更高兴了」
卡利娅撩起肩头的头髮,嘴角上扬地看着我。察觉到,表情中至少包含着坏消息。
原本以为她的表情会很严肃,但这么一看,说不定她的表情真的很丰富。
稍作停顿,卡利娅说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好消息只有一个。伽罗亚玛利亚的卫兵训练有素,武器和器材的使用也很得当。从食物这方面来看,不愧是贸易都市,储量可观,用来固守是无可挑剔的」
听了这话,我皱起了眉头。卡利娅的话虽然通过耳朵,却完全没有进入大脑。
报道本身很棒。食物和士兵都不行,城墙也没用,最后只能转身逃回去。
但是,在如此好的材料齐全的情况下,坏消息是什么呢?耳朵彷彿在拒绝「听」的功能一般颤抖。
「我们的援兵,从贝尔菲因调来的佣兵,包括预备兵力……是啊。战斗力估计有三四千左右。这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说着,卡利娅的声调变重了。大概是想接着说坏消息了吧。但不知为何,卡利娅的笑容越来越深沉。
「那么,坏消息是什么?不会是伍德感冒了吧」
只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开口了。卡利娅叹了口气说。
「傻瓜——波尔瓦特的进军速度异常。他们大概是陶醉在久未征服的行为中了吧。他们最晚两天后就会怼到这里的城墙」
反射性地僵住了脸。不,应该说是抽搐比较準确。用力咬住烟草。穿过鼻孔的味道没有了实感。
根据从各方收集到的情报推测,波尔瓦特军到达伽罗亚玛利亚的大城墙,至少还需要七天,顺利的话应该需要十天以上的行程。这也完全不是乐观的想法,而是极其正常的估算。
毕竟军队的进攻,并不仅仅是用压倒性的武力把城市攻灭就结束的。
为之后的统治奠定基础的控制人心,抑制叛乱,确保粮食——举个例子就没完没了,但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即使将其中的大部分延迟,也必须分配足够的兵力来确保攻陷的城市,为此也需要时间来重组军队。
必须是这样。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因为战斗不是盘面上的游戏。
不,不是吗?
思考开始变得冰冷,握紧拳头,勉强把意识拉了回来。指甲不顾疼痛地啃着肉。脊背不知不觉地綳直了。
冰冷的脑袋,又因羞涩和愤怒而燃烧起来。不是对谁,而是对我自己无法忍受的愤慨。
没出息。太蠢了,真想掐死自己。说到底,在强大的敌军面前,我只按方便自己的方向去想。
一定会这样做的。必须是这样。应该就这样。
他们一旁都有魔人了,这种常识性的想法怎么能够适用呢?
虽然对安说了一些「你要相信我」之类的话,但这样子已经让人笑出声来。一边自嘲,一边催促卡利娅说下去。
「还有一点,其他都市国家的反应很差,只有这里和你说的一样」
「别跟我说这些,我已经够伤的了,脆弱得跟玻璃心没什么两样啦」
在抵达伽罗亚玛利亚之前,就曾多次向无恙的铁匠都市波尔塔斯等地派遣了请求协助的使者。应该说还是没有效果。
无论多么认为波尔瓦特军是威胁,无论我方表现出多么合作的态度,他们的意志都不会动摇。
好极了,过去的时候,直到国家的轮廓逐渐消失为止,我们人类都没有伸出过一根手指,这不是很适合吗?
已经豁出去了。无论哭泣还是叫喊,敌人都会来的。魔术装甲兵,魔术兽兵带着灾难般袭来。
想活下去,即使以鲜血作为代价,也只能撸起膀子开干了。站起来,抚摸着宝剑。然后握住剑柄。
「卡利娅,我想拜託你负责正门前的防卫。花两天时间,儘可能把阵地布置得厚实」
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卡利娅从正面看着我的脸。仔细想想,从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瞬间开始,这种感觉就一直持续着。
卡利娅脸上挂着微笑,眼睛里浮现出猛禽的眼神说道。
「我明白了,如果是你说的话——那么你也会和我一起在正门前防卫吧」
突然,手指嘎吱作响。喉咙像烧起来一样火辣辣的。儘管只是一点点,却有很大的违和感。不明白卡利娅突然说出这种话的理由。
卡利娅应该明白我们缺少真正的指挥官。像接受骑士教育长大的卡利娅,善于率领佣兵的薇斯塔利努这样的人是极为少有的。
她们在战场上能给士兵带来多大的帮助?除了和我这样的士兵一起突击以外,在主要的地方指挥肯定更好。
当然,我也理解卡利娅的意思。可是,像卡利娅这样的最大战斗力,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是不可能把她拉出来的。没错,我这么说给卡利娅听了。
卡利娅的银髮飘忽不定,理所当然地回答。不,卡利娅一定是在进房间之前就知道会有这样的问答。
所以,这句话立刻脱口而出,抓住了我的心脏。
「是吗——那我就拒绝。路基斯,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脊背被寒气覆盖。误会。这个词听起来很耳熟。那也不是别的,正是在这片名为伽罗亚玛利亚的土地上。卡利娅笑得很开心。
「好怀念啊,嗯?你变了好多,但还是有不变的部分,我也是」
咯叽咯叽,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卡利娅发出了脚步声向我走来。说起来,那样子就像狮子狰狞地露出獠牙吼叫。
卡利娅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我的脖子。指甲微微竖起来。
「回答我,路基斯。我是你的什么?一个好使的演员吗,还是一个侍女,不是吧」
嗓子,在哼哼。为了逃避,在这种时候说什么,这些话在脑髓里爬来爬去。
但是,本能表明不能只说这些。
银眼正正盯着我。那里没有丝毫的混乱,也没有丝毫的淤积。与什么时候无关,卡利娅只是纯粹地在问那些不能让步的事情。
就好像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一样。
紧抿着嘴唇,发出了声音。
「……知道,知道,卡利娅。你是我唯一的盾牌。真是不胜惶恐。可是——」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卡利娅露出艳丽的笑容,带着足以称得上原初魔性的尊严与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