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瓦特军使用的魔术兽兵。恐怕是给狮子或虎狼之类戴上项圈,通过魔术使其成为傀儡的吧。
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通过魔术使其变形的姿态已经让人无法想像它原来的样子了。
獠牙从用来猎杀猎物变成了用来咬碎岩石,爪子则是用来剜穿士兵的装甲。和魔兽有何两样?
少年兵海斯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思考着这样的事情。
「退,快退!快,到墙里去!」
伽罗亚玛利亚后城门前。老兵们的声音,咆哮着回蕩四周。
在第一天的攻势中抵御良久的简易墙和戳起的栅栏之类。这些东西现在被魔术兽兵像纸片一样撕碎了。
对海斯来说,那是一幅难以理解的景象。昨天那么可靠的阵势,转眼间就被吞没了。不,不仅如此。来不及逃跑的前线士兵背后被咬了一口,瞬间就变成了破衣烂衫。
海斯站在城门上看着。对自己成为城墙的守卫而不是前线的士兵,海斯曾感到不满,但此时此刻,他感谢自己的好运。
「……这可不行,对俺们来说负担太重了」
听着老兵吉兹近乎叹息的声音,海斯恢複了理智。然后像是在寻求消除不安的方法似的开口道。
「吉兹,你是什么意思?说不行,不是才刚开始吗」
吉兹举起擅长的长弓,一箭射向场外。本来长弓是用来大致瞄準,而后众人一齐下箭的,但吉兹射出的箭不可思议地精準。是吉兹按照自己所好特殊改造过吗?
现在,那支箭被注入眼下魔术兽的口腔内。明明有穿在身上肉的感觉,但野兽昂扬的吼声却停不下来。
吉兹脸上的皱纹扭曲了,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少年兵。听好了,战争这种事,像英雄传奇那样的大逆转是不可想的。据俺所知,第一次,二次的胜利就能决定胜负。在那之后,要么输得乾乾净净,要么就输得很难看」
所以?海斯催促道。战场上的紧张感和迫切感使老兵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心情。
守卫队长「齐射準备」的声音过后,吉兹,以及海斯搭上弓。拉弦的手指诉说着极度的疼痛。
「虽然守卫队长很努力,但果真打起来就是场败仗。会卷着尾巴逃走的」
「……那就逃吧!去加莱斯特,或是去伊利萨德」
海斯一边把箭射向远处,一边发泄似的说道。脑海中凝固的不安,被吉兹的话不由自主地化作愤怒。
一种焦躁的感觉覆盖了海斯的皮肤。血液冰冷,无论怎么呼喊,身体都不暖和。但只有心脏像在吶喊一样跳动着。
守卫兵们一定都很清楚。
下方魔术兽兵的突击,士兵们的猛攻。那些就能轻易地覆盖我方的兵力。
啊,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即使军队取得了胜利,这里也一定会成为自己的棺材。这种近乎达观的想法。
好不容易才把收容士兵的后门关了起来,由于大城墙,敌兵的气势一时减弱。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事,他们很快就会举起攻城的铁鎚吧。
况且,自己能撑得住吗?答案显而易见。
一个声音悄悄靠近这些士兵的内心。
「——伽罗玛利亚的守卫们。给予你们宽限。现在马上扔掉武器,打开城门的话,就饶你们一命」
被魔术放大了的女人声音,覆盖了伽罗亚玛利亚的后城门。
真少见,敌人指挥官似乎是个女人。从她亲临前线的样子来看,胆子应该相当肥吧。
「但是,如果再抵抗下去的话,绝不宽恕。定会割掉耳朵,撕裂鼻子,压碎手指,然后杀掉。你们的肠子将会成为可爱魔术兽兵的午餐」
海斯不知不觉咽了一口唾沫。几乎所有的守卫兵都能轻鬆地想像出那一幕。
因为,来不及逃跑的人都变成了那样。活生生被野兽当作食物的样子和声音,深深地印在士兵们的眼睛和耳朵里。
海斯,不,很多士兵的心里都有同样的动摇。
英雄也好,战乙女也罢,此刻都在遥远的前线。后方只有守卫兵。没有一个人能鼓舞他们。
幸运与否,士兵们都是普通人。屈服于恐惧,扭转后背四处逃窜,这就是人类。冒着生命危险,连死都想依旧前进的人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海斯像要发火似的咬着牙。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听见牙齿髮出咯吱的声音。恐惧紧紧咬住心脏。发觉自己怕是疯了。
突然,吉兹拍了拍海斯的背。然后说。
「怕吗?少年兵。俺也怕。不过不会逃的,闺女就在俺身后」
闺女。吉兹这句唐突的话让海斯瞬间忘记了愤怒和不安。回望着他,这个老兵在说什么呢。吉兹咧开嘴笑了。
「意外吗?俺年轻时可是很受欢迎的……不过,没办法让她们过好日子。老伴是,闺女也是啊」
生活在伽罗亚玛利亚的贫民窟,即使作为佣兵外出打工,也吃不饱,连衣服都买不起。她小时候,连抱都没有抱过,不知不觉就长大了。真不是个好父亲啊。
吉兹平静地讲述着他的人生,海斯同时听到了敌人指挥官的声音。也不知道老兵的话是真是假。但也有令人信服的部分。
——就算再差也要活下去。正因为如此,俺才活到这个年纪啊。
到了这个阶段,海斯明白了。如此想活下去的吉兹,为什么会参加这种处于劣势的战斗。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一直进行着被诽谤为胆小鬼的战斗。
然后,就想到了。如果守卫兵在这里丢掉武器去投降的话会怎么样?按照约定,士兵可能不会被杀。可是,里面的市民呢?
波尔瓦特军队是强行军。据说接近四万的人类和野兽们究竟需要多少粮食,简直无法想像。而且,海斯也知道,他们不可能轻易準备这么多粮食。
为了维持生计,他们一定会洗劫城市。掠夺对军队来说,是不会心痛的最高奖赏。
海斯想都没想,就已经把箭搭好了。
绝不是对吉兹的同情或伤感。而是出于海斯极具个人的感情色彩。所以其中没有一丝合理性。
只有一个想法,那是一种近乎暴躁的愤怒。
去他妈的。为什么自己会怕。首先,这不是很奇怪吗?
凭什么要怯懦地面对闯进别人院子,扬言会放过一命的骯髒强盗呢?凭什么要听从他们的命令,扔掉武器,自己打开大门?
换做是英雄,肯定会嗤之以鼻。而且,他失败的样子,海斯根本无法想像。自己若在这里后退,就会伤及他的后背。
「嗖」的一声,海斯把弦拉到极限,射出箭。只有激情驱动着少年。
看到海斯的身影,吉兹也举起弓。自然,其他人也跟着。每个人都在寻求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像回应魔术兽兵的咆哮一样,长弓之箭一齐射出。在后城门,魔与人的战斗就要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