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話 既非謊言也非真實

巨大猛禽的眼睛望着那边的远方。在王都展开翅膀的众多同族们，既是魔人杰内瓦的眼睛也是耳朵。共有部下的魔兽之瞳，以及分灵的感觉就能知道所有一切。

然后看到了。直到丧失自己分灵为止的一五一十。叹了口气，张开鸟嘴。

「——嘛。白费功夫。那家伙又成敌人了」

杰内瓦离开了窗边，呼唤拉布尔的名字。拉布尔没有回应，杰内瓦也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

路基斯的存在，其化为魔人的事实，杰内瓦是不得不承认了。

思想与人类分离，肉体变成了纯粹的魔，拥有毛骨悚然的原典。杰内瓦知道，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与路基斯联手。

对魔人来说，原典是其唯一存在的意义。那是魔人无限愿望的表现，脱离世界之理而仍旧渴求之物。

因此，魔人有着绝不能让步的本质或是所谓的底线。他们有时会对立，展开獠牙互相残杀。

离合作这个词相距甚远。这就是魔人。

虽然很少会反抗分配了魔力作为主人的大魔，但也不是没有。杰内瓦就曾经见过反抗大魔，被从内部魔力所吞噬仍拒绝服从的魔人。

叫路基斯的魔人，恐怕就是那一类。

「没什么大问题。他本来的作用是，向心脏供给魔之性质及齿轮。已经足够。即刻，採取下一步行动」

杰内瓦话音刚落数秒，拉布尔就说道。回头一看，贴在那张脸上的还是那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下一步是什么。我们可不要把那家伙处理掉了啊」

魔人路基斯和心脏之女处于魔力连接状态。恐怕这条线是根据某种契约连接起来的。

因此，心脏引起的事态会给予影响给路基斯，反之亦然。拒绝成为大魔心脏的她，却也自然地从路基斯那吸走魔性和拉布尔放进去的齿轮。

作为心脏的基础已经足够了。拉布尔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刻，我主醒来。已经没有必要管那些事了」

天城巨兽乌利利冈特。拉布尔所说的，是迄今还在首都近郊贝菲姆斯山上张开眼睛沉睡的存在。

的确，如果大魔乌利利冈特再次复甦的话，那魔人的表现也只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大魔是压倒性的，区区之魔何足挂齿。

杰内瓦心中浮现出一瞬间的喜悦，却还是说出了困惑。

「吾王的事就交给你了哦。现在能不能苏醒还真是个问题呢。就算心脏已经好了，这稀薄的气息又如何？」

过去大魔君临，魔性统治世界的伟大时代。世界上的魔力更为浓密，魔力现象在世界随处可见。

无论是坠星的魔法，还是让死者复活的秘密仪式，如今比起神话时代大多数魔都已消失殆尽。

这大部分都是被阿尔蒂娅夺走，再加上是失去大魔的时代，留在世界上的魔已经非常稀少了。

别说乌利利冈特，就连对于拉布尔和杰内瓦来说，这个时代就像在非常薄的氧气中勉强呼吸一样。离全盛还很远。

「为了调整浓度，应该让人类互相争斗厮 杀」

人类储存在体内的魔力，通过其血肉迸裂而回归到空气中。每当有人类死去，就会对魔力有微小的影响，浓度也会不断增加。

拉布尔点着雕刻般精緻的头，张开双臂说。

「最合适不过了。可就算他成为了魔人，心脏也已完成，哪怕强制实施也没问题。我认为这就是世界的命运。即刻，理解。因此，杰内瓦，我希望你採取行动」

杰内瓦从正面盯着拉布尔的眼睛。如果拉布尔说可能的话，那恐怕是可能的。不过她性急地推进事情，却很罕见。

哪怕是迂迴，她也应该选择正确道路。杰内瓦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改变了那个方针。

不对，路基斯的魔人化或许，对她来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杰内瓦问我该做什么，拉布尔踮起脚尖说道。

「人类会集结起来。以最大限度的人员来对抗我们——不要阻碍。从正面击碎集中的部分。仅此而已。由于他们的大量死亡，魔力浓度会一时提高，那样就可以了。即刻，将心脏移植到主体。这样就不会再次陷入深度睡眠」

再说，当今世界的魔力浓度之所以稀薄，是因为世界已经认识到那是正常的。

精灵王泽布利利斯、龙王乌利利冈特。如果曾经的两位神灵实现完全的重生，那么曾经学会偷懒的世界也会再次睁开双眼吧。

对拉布尔的话展开翅膀，杰内瓦表示肯定的意图。

将人类集结起来，然后将其击溃就可以了。对杰内瓦来说，这事简单到打哈欠。

作为几百年前就以魔人君临天下的自己被新魔人打败，杰内瓦从没想过。

「最终需要多少。这回就暂时应付一下吧」

「——大约相当于一个国家的血量。即刻，理解」

◇◆◇◆

赤铜龙莎多拉普特心中充满了困惑。

夺回魔导将军玛斯提基奥斯和救出士兵。儘管那已经属于明确的叛乱了，不过镇压那个的魔军在一、两次武力行动都没奏效的时间点上就退了兵。

其主要原因大概是人类身边有魔人吧。赤铜龙莎多拉普特却捕捉到，这或许还有其他的考量。

那么往后，魔人杰内瓦或拉布尔就不得不出马。人类能够团结一致并做好準备，机会应该只有现在这个时候了。

正因为如此莎多拉普特才会困惑。她用那双透澈的眼睛注视着当今时代自己的依靠，成为半个饲主的银髮卡利娅?巴德尼克。

在指定为临时住宿的设施中，粘着魔人路基斯的卡利娅，身体紧紧依偎着。脸上看起来非常幸福。

乍看之下只是小两口的绵绵情意，可在莎多拉普特看来那是为了不让其她雌性靠近而进行的示威行为。过去，记得在龙族之间也见过类似的东西。

这种时候在干什么呢。跟着她当真没问题吗。莎多拉普特一边咀嚼涌上胸头的忧虑一边歪着脸。

「……卡利娅大人」

白髮少女列伊看起来有些害怕卡利娅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躲在莎多拉普特的身旁。倒不如说躲起来的是莎多拉普特那方。

「那么，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在魔人与巨人齐聚当中插嘴的，是玛斯提基奥斯的副官海因德。那张脸和手腕上还残留着剧痛的魔力伤，只用了些简单的治疗。

在场就坐的玛斯提基奥斯和副官爱琳也是同样的样子。不如说波尔瓦特军队里就没有一个人是没挂彩的。

「和预想的形式不同，我们算是在首都汇合了。只不过既然军队受到这么大损失，重新部署就是必须的。有一整天时间的话，手段再激烈我也会儘力而为」

爱琳用和过去一样的语气说着，缠着绷带的那只右臂无力地垂在膝盖之上。

在遭遇杰内瓦时受到那片毒的影响，右臂已经没有了力气。庇护她的魔术操纵兽全身熔化而毙命，这样想来算是很幸运吧。

「我们还有多少可用的士兵，爱琳」

玛斯提基奥斯并没有让爱琳看到关怀。只要是军人，就必须做好受伤的觉悟，而且玛斯提基奥斯很清楚，对伤势的关怀是对爱琳自尊心的践踏。

「……现正在紧急确认，最多也就五千左右吧。还有一些首都的魔术师，就是残留下来由奥伊鲁兰特兵长率领的士兵所组成，只够六千」

由于魔人杰内瓦的袭击，军队大部分都溶化殆尽了，说起来有命的就只有一万多人。其中能再度成为兵力的人更是有限。

——这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意义。也就是说，面对魔人还能站起来的人并不多。

有时候微小的虫子也能和巨大的动物对抗，但是人类比虫子更懂得害怕，更懂得小聪明。知道超出了人的界限却还要战斗的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说魔术师原本就是扭曲的存在，但到底有多大战力呢？爱琳并没有说泄气话，不过告知实情只会变成不安的因素。

「我觉得普通士兵是没有什么意义的。魔军束手无策，魔人就会出现。已经看到魔人是怎样的存在了吧。灾害中的灾害。那得去找阿尔蒂娅」

魔眼兽多哈苏拉躺在搁置的沙发上说道。路基斯不在期间，他说没有服从的意义，并没有太多的协助，而现在有路基斯了，他似乎想露脸透透气。

多哈苏拉的话让爱琳瞬间哑口无言。她也绝对无法否定他的话，可士兵毫无作用，这也不能一句话就说死了啊。

假设，如果是那样的话。

与魔人杰内瓦接敌，然后失去了一万以上的士兵，那些死全部都是徒劳的么。为了让自己以及众多伙伴撤退而消散的士兵们，其生命也是毫无意义么。

玛斯提基奥斯轻轻抬起手臂，控制着言语。

「我们不会乱来的。不过没有士兵的话，很多事情是做不成的。那边不也在使用军队嘛」

「就是这样啊。魔人要对魔人。他们派出大将出来的话，我想我们也应该把大将拿出来」

多哈苏拉将双角朝向天花板，躺着看向路基斯。路基斯眨了眨鲜红的眼睛，懒洋洋地开口说道。

「——从一开始就搞不懂吶。老子又不是站你那边的。只是因为你还不完全才等着而已。可没打算支持你哦」

路基斯指着玛斯提基奥斯说。倒不如说视线里只有玛斯提基奥斯和旁边的卡利娅。玛斯提基奥斯眯起眼睛，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路基斯和人类时候是不一样的存在，这事至少除了这个场合外都是被隐瞒着的。

不管怎么说，作为纹章教英雄、夺回玛斯提基奥斯中心人物的他真是魔人化了的话，很有可能导致士气崩溃。

可是要说，他不参加此次作战却又会影响士气。

场上的视线一齐投向了搂着路基斯的卡利娅。那银眼忽闪忽闪地。

「——路基斯这么说的话我也不在乎。可是路基斯。在失去记忆之前，你一直对我说，大魔也好魔人也罢通通都吞噬掉。已经没有那种气概了么」

而且卡利娅还补充说伙伴也被抓了。

对于卡利娅的话，路基斯似乎想了一想。从这几次交谈中可以看出，路基斯好像对和自己流着相同血脉的卡利娅有着直观的亲近感。

大概是没想到那竟然是物理上所给予的血吧。

「那个伙伴是，黑髮女人吧。一头长髮长到背后的家伙」

「对啊。还记得吗？」

面对窥视着脸庞的卡利娅，路基斯倾放魔剑，耸耸肩膀回道。

「没有。只是在宫殿里见过。不过嘛……你说是的话那就是吧。是老子的女人吧，你」

「啊，是啊。我是你的盾」

在场的不少人都毫不在意地接受了这句话。表情稍稍凝固的只有魔眼兽多哈苏拉，还有列伊。

两人心想。拜託，别让这件事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