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話 平靜的動亂

记录皮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刻下并书写进去，然后连成名字。

虽然文字的书写方式各不相同，但其分量并没有改变。不管是谁，在签自己名字的时候都会停顿一下。

毕竟这是历史上，加莱斯特王国与伏尔瓦特王朝首次正式签署和解及合作宣言文书。毫无疑问，是载入史册的一笔。

在通常情况下会思索再三，那里有没有书写错误等等。

签字仪式，在宫殿内的大型贵宾室正式举行。

最先拿起鹅毛笔的是公主菲洛斯，接着是波尔瓦特王朝的年幼君主。两人的署名结束后，包括圣女玛蒂娅和魔导将军玛斯提基奥斯在内的高层官员也在其下联名。

芙拉朵说，所有联名的人都将作为文书的见证者。盟约与宣言，这种形式似乎是常有的事。

嘛，觉得这都是些用不上的知识。

「接下来是你，路基斯。最后在末尾签上名字」

坐在身旁的圣女玛蒂娅，递给我一支鹅毛笔说道。是用了相当高级的羽毛做的吧。从没见过毛梢这么整齐的。

面对记录皮纸，不由得拧弯了嘴巴。停顿一下，接着呼出一口气，说道。

「......我就算了吧。把名字写在这文书上觉得不怎么好看」

话一出口，看到玛蒂娅那双蓝眼睛停在眼前。脸蛋蠢动，真够滑稽的。还是那个感情丰富的家伙呀。

文书的内容是，承诺双方互不侵犯，并针对魔性威胁进行协同作战的宣言书。

还有其他各种各样详细条款，也不想去看。反正是玛蒂娅和波尔瓦特的大人物想出来的吧。

还别说，内容觉得不错，可要签名就不舒服了。

过去，稀里糊涂签了名而背上莫名其妙的债务，这种痛苦回忆又复甦了。首先，参加会议的人员已经足够了吧。除我之外还有十几个人联名在上面吶。

——要是在上面签名的话，怕是又会卷进一系列麻烦事里吧。

这么想着，同时让鹅毛笔休息休息横放下来。正要放开手，玛蒂娅的手指和我的手重叠在一起。

然后紧紧地握着，就像抓着武器一样。

「嘿，等等，玛蒂娅，等一下」

「——很好，路基斯。你是两国和解与合作的中心人物。你作为调停人不可能不在上面签名」

那些是在我睡觉的时候擅自决定的吧。昨天在波尔瓦特君主加冕典礼上只喝了一点酒，我是在签字仪式开始之后才知道的。

就在喋喋不休打嘴仗的时候，玛蒂娅的手指越来越有力地压制着我。不愧是曾经亲自持着长枪冲进战场的。

「这不会让你背负奇怪的义务。只是表明人类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不是说人类已经没有时间再打战了吗？」

「......真的什么都没有？」

「是的，当然。我对你撒过谎吗？」

玛蒂娅把眼睛对着我，让我再次握住了鹅毛笔。

大概由于问答折腾了点时间，周围的人开始吵杂起来，不少视线都刺向了我。包括加莱斯特一侧，波尔瓦特一侧分别列席的卡利娅和芙拉朵。

嘛，确实到现在为止没有被玛蒂娅欺骗的记忆。过于怀疑别人也是个坏习惯。

在文书的末尾，记载调停人的地方，写上名字。

实在是奇怪的心境。明明连公开事务相关的身份都没有。真是羞愧难当啊。

签完的同时，我和玛蒂娅的手指碰了一下，发出奇怪坚硬的声音。不由得把视线移向那边。

好像是戒指相互碰撞的声音。戴在我手指上的玛蒂娅的『圣乙女』纹章戒指，和我交给她的『黄金』戒指。

这么说来，还没还回去呢。确实是在潜入德里格曼支配的王都时交换的。

那当场还回去好了。就在我说出口之前，玛蒂娅要把聚集在我们身上的视线拨开似的说道。

「交换戒指的事，路基斯，改天再说吧。现在是签名仪式」

玛蒂娅露出了非常舒缓的笑容，眼睛看上去很柔和，嘴唇也随之起伏。这表情，在哪里见过一次呢。

◇◆◇◆

列伊，看着天空。被死雪覆盖，灰濛濛的天空与现在的心境正好相映衬。

轻轻抱住自己的胸口，然后双手抱住肩膀。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体温，完全感觉不到曾经存在过的气息。

为什么呢？出生以来，母亲死后也一直都是一个人。明明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缺了那一块实在是太难受了。

眼睛里，泪水滴答滴答地自然流下来。比什么都耀眼的宝石，已无处可寻了。

「哎哟哎哟。怎么哭了! 在这样可喜可贺的年代哭泣是多么不幸啊！」

从窗外，红色头髮探出头来看向房间。明明这里是二楼，怎么从窗外探出脸来的呢。

声音的主人莎多从窗户自顾自地进到房间，又随意跳上了床。

到底怎么啦。列伊对突如其来的事情不禁睁大了眼睛。

「......可喜可贺么，是什么？」

「当然。不就是乌利利冈特死掉嘛。威胁者死掉了，那就应该庆祝一下啊」

列伊，直率地拉长了脸。自从失去宝石阿加托斯并得到原典——最终成为魔人后，列依的表情言行，有时会变得和她有些相似。

「就算是敌人，也不应该为别人的死而高兴啦」

「真讨厌! 该高兴时就得高兴！」

今天第一次，列伊感受到了一种轻蔑的感情。世界上，也有这样的人啊，这么想着。甚至，莎多还不是人。

更确切地，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呢。看到列伊明显的困惑，莎多从床上爬起来，说道。

「——嘛。哭是种生活态度。哭了一次，那每当有人死去又会再哭，这就成为一种习惯。这样到最后，就再也哭不出来了。适可而止吧」

听到这句话过了几秒钟，列伊才抬起了睫毛。

或许是她对自己的安慰吧。说实话，这不是一种安慰，可列伊觉得肩膀舒缓了，叹了口气。

然后再次将视线移向莎多赤铜色的眼眸。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样问道时，莎多用力点了点头。红头髮猛烈地跳动着。甚至表现出了她的内心。

「你继承了原典，那一定持有阿加托斯所持有的宝石吧。有一颗，能还给我吗？」

还给我，宝石。听了这番话，列伊才恍然大悟。恐怕指的是阿加托斯曾经封印在宝石里的东西。

阿加托斯的原典，会将活着的人，甚至一个城区用宝石封印住，可以永久地让时间停止。这可以说是阿加托斯的精髓。

说实话，放弃她所拥有的东西，列伊是绝对免谈的。不过，如果原本是属于莎多的东西，那么继续拥有它也是一个问题。

怀着错综複杂的心情，列伊沉默不语的时候，莎多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以堂堂正正的样子说道。

「泽布利利斯的行动很活跃。自己也要做好準备不是吗？」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风突然猛烈地拍打着窗户。到现在为止停着的雪花，再次飘零落下。

死雪蝶轻盈地飞过窗外。

就好像，要再次带来不祥之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