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話 割裂的世界

困惑和隐隐作痛侵袭着头脑。

那肯定不是喝到喉咙里酒的所为，而是因为眼前圣女所说的话起了作用。

——我们订婚吧。我，和你。

无法抑制住头脑里的痛苦，回味着她的话。我可没有那种大胆的精神，甚至也没有追问，那是什么意思？

从握着手的玛蒂娅指尖那里，传递出柔软的触感和热情。玛蒂娅的眼眸诉说着，这不是酒桌上的玩笑。

想想。玛蒂娅把这称为政治话题。归根结底 ，相当于是一种政治联姻的邀约。

为了避免多国之间的纷扰和争端，把我属于纹章教这件事明确化的。政治话题。

咬着嘴唇，紧紧皱起眉头。

——大笨蛋。都那样了还要矇混过关，那死掉算了。

握住玛蒂娅的手。回想起来，原来她的手指这么细啊。以前应该在什么地方注意过一次的，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

她的指尖有点颤抖。正面看着玛蒂娅的眼睛。非常漂亮的蓝色。

「玛蒂娅。不管进展到哪里，你能对我说这些话我很开心。因为是第一次，说实话很不安」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玛蒂娅的话，似乎在情绪上摇摆不定。光凭这一点，我就知道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编织话语的。

所以，我必须如实回答。除此以外的回答都是对她的侮辱。

「玛蒂娅——对不起。从政治角度考虑，你是正确的。我是错的。只不过，我有青梅竹马的恋人。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她」

一瞬间，就感觉到玛蒂娅的表情因悲痛而扭曲了。

明明知道她会有这种表情，也知道她的眼睛会湿润。不知为何，肚子和头都隐隐作痛。每当一直谈论到青梅竹马话题的时候，那种痛苦就变得越来越强烈。

辜负别人的期待，任何时候都是最糟糕的事情。

我现在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我早在这里，就开始与她约定好了。就算要分开，总有一天也要成为骑士去迎接她，这么说的」

玛蒂娅紧紧抓住我的手，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拚命寻找该如何回应。

「......还会有这种事，还以为......可以」

要是平时，能流畅地整理好语言，如今是切碎了一点点吐露出来。

我没有资格对她说话，也没有资格为她说话。因为现在我一边说不会辜负她，一边又辜负了她。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玛蒂娅双手紧握住我的手，目光低垂。我只是在看着。

「......路基斯。我啊，是个最差劲的女人。明白了这一点后，再听我说」

「......明白了」

从来没有想过玛蒂娅是个最差劲的女人。无论何时，她都是最棒的。然而，她并不想要那样的话吧。

「听我说，你和那个青梅竹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吧。我和你并肩作战已经很久了。虽然那天相遇对你很不好，可现在我有关係是不可替代的自负了。这，有错吗？」

「没有那样的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是无法战胜童年时的爱慕。可以这么说吧？」

措辞不像是在寻求答案，而像是在自己心中下结论。稍稍压抑了一下眼神后，玛蒂娅再次握住了我的手。

指尖在颤抖，却还像是在追逐什么似的一样有力。

吐出一口气后，玛蒂娅抬起眼睛。

「——我也变得天真了。如果是真的，应该从政治层面逼迫你订婚吧。竟然做出这种连谈判意义都不知道的事」

这就是玛蒂娅的声音。仍旧保留着无法咽下的感情，但还懂得用平静来掩饰。

要说圣女，这就是了。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又戴上了面具，甚至感到了寂寞。当然，我不能对其说这些。

说了一句「请让我听听」，玛蒂娅把视线对準了我。

「那位叫什么名字？现还在加莱斯特王国吗？」

这么说来，玛蒂娅连名字都不知道。

看到她平静下来，再次把嘴唇贴在美酒上，说道。

「你也认识。名字叫，阿琉珥娜。现在好像成了大圣教的圣女。见面就很辛苦了」

「——诶，是吗？」

一瞬间，声音发生了变化。

随着玛蒂娅的眼睛颜色越来越深，房间里的气氛逐渐从紧张变成更为浓密的东西。原本戴着的面具，似乎又被撕破了。

不是悲伤或愤怒。是一种更强烈，更逼迫人的情感在她的瞳孔中盘旋。

「这是我不太想听到的笑话，路基斯。如果是真的——」

说着，玛蒂娅再次握住我的双手。脸贴近过来，呼吸几乎重合在一起的距离。

「——你再好好想一想，谁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圣女阿琉珥娜，发布了大魔泽布利利斯和假英雄的讨伐令。这是给谁的，你应该知道吧」

假英雄讨伐令。

大圣教用这个词指代的人，恐怕只有一个。定义有所不同，可很容易想像得出是带着什么意思发出的命令。

而且还要用阿琉珥娜的名字，糟透了。

「......真是不想听到的话吶。不过，不知道是圣女的话，还是阿琉珥娜的话，见面了，再听她说」

不管是在佣兵都市贝尔菲因，还是在弗利姆斯拉特的大神殿，她都不是她。只是一个叫阿尔蒂娅的古代英雄，在阿琉珥娜的身体里肆意妄为而已。

那么这次的讨伐令，是否是阿琉珥娜的意志还不得而知。要听到她的话，只有杀死阿尔蒂娅。

还不知道有没有手段。不管结果如何，不去寻找，和去探寻意义是不同的。

「......反过来说，路基斯。你拒绝我，是因为对大圣教圣女的爱慕吧。我呢，也不是不能接受」

玛蒂娅把脸凑近了，用力握紧双手看着我的眼睛。是因为酒吗？奇怪的是，感觉很甜蜜。脸颊发烫。

毕竟，有曾被一位像玛蒂娅这样的美女如此热烈地逼近过吗？到底，以后还会再有吗？

或许看到我的表情，她的脸庞舒缓了。

「那就这么办吧，路基斯。我理解你想听大圣教圣女的话。那么，在此之前保留这一形式即可。之后，再听听答案。如果听到她的回答不是所期望的——」

玛蒂娅没有说下去。只露出含蓄的笑容，包住我的双手抚摸着。

我对她的话最初感到的是困惑。

玛蒂娅提议的那个太不诚实了，是对她的失礼。首先，我自己都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

可就在要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却无法张开嘴唇。取而代之的是睁大眼睛。

几秒钟，一瞬间的沉默后，玛蒂娅离开我的脸，说道。

「路基斯，你有那么讨厌我吗?」

这，太卑鄙了。卑鄙也要有限度吧。嘴唇却甜得出奇。

「......知道了。知道了啊。饶了我吧」

「很好，让我们期待吧?」

面对扭曲着脸的我，玛蒂娅充满了灿烂的笑容。与其说可爱，不如说美丽。那笑容就像一幅画一样。

◇◆◇◆

——事情总是那么单纯，複杂的是人本身。

玛蒂娅一边注视着正在喝美酒的路基斯，一边在心中这样嘟哝着。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是无法抑制鬆弛的脸颊。

现在的自己，一定是露出了无法称之为圣女的缺乏犀利的表情吧。但这样就好。

知道这个表情的只有路基斯，是他的话，就算表现出来也没问题。此外，现在心里充满了喜悦。

内心深处满是温暖，开始感到一阵酥麻。

玛蒂娅也知道了路基斯在有意迴避女性关係。

在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个人物形象的情况下，靠合适的女人将其绑在纹章教上时是不怎么凑效的。

只要知道了真相，原因和应对方法就很简单了。

换句话说，路基斯的灵魂被一个叫阿琉珥娜的魔女支配着。被那个魔手缠住了。

不知道与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对这种信念之深非常了解。已经接近于信仰了吧。

——打破对方的信仰，让对方恭顺，这对玛蒂娅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动摇根基，让其产生怀疑，引导走上适合自己的道路。重要的是要让对方深信，这是自己思考得到的结果。

玛蒂娅与路基斯喝着酒，思考敏捷地驰骋着。

首先是情报的限制。把得到路基斯的魔女阿琉珥娜一切情报纳入监控之下。这种做法相对简单，可效果有限。

更何况纹章教和大圣教，不必说就是敌对的。

或许，偶然发生不幸也不奇怪。要是这样，就再也听不到说话了。

圣女的方针，已经决定了。至此世界将分裂成两半。然而，玛蒂娅却若无其事地带着温暖的表情，注视着路基斯。

——啊。这方面的事以为能赢得了我吗？多么，可爱的人吶。我绝对不会输。

不择手段的话，无论怎样都有办法。自己是王冠，正因为路基斯是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