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苦恼的,并非思慕之人,而是心脏异常灼热,非常少见。
这是一生中从未感受过的强烈脉搏,急速鼓动。
这个器官虽然平时存在,但并不会如此强烈地主张其存在。竖起耳朵,就能静静感受到心律。
然而,芙拉朵从——成为龙的心脏那天起,就一直感觉到胸口奏出浓重的不和谐音律。
只有心脏强烈地主张存在,身体被雕琢成浮雕。
自己体内,只有那个不是自己。
芙拉朵甚至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恐惧。
「——啊,这就」
脖子不知不觉中冒出了汗水。还在下着死雪,打在脸上的是寒风。只有芙拉朵感觉到全身发烫。
这种日益增长的灼热,即使回到加莱斯特国的王都也气势不减。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脏会不会就这样喷出火来燃烧殆尽。
话虽如此,也不能一直卧床不起。
身为魔术师,竟然连身体的异常都无法控制,真是可耻。只有这种矜持和倔强的感情,才能让芙拉朵振作起来。
——而且实际上,灼热的真面目已经弄清。
暂时性的,没错,芙拉朵已经变成了一个向大魔乌利利冈特躯壳注入魔力的循环器。
龙之魔力。那是人类,魔兽魔族所无法比拟的,纯正之魔。芙拉朵全身浸没在纯粹的魔性中。
身体至今仍记得那种触感。心脏被龙之魔力所覆盖。至少那里已不再是——人类了。有种确切的直觉。
身体之所以发出异样的热量,一定是为了适应那颗心脏。
与龙的魔性心脏相匹配,全身儘可能释放出巨大的魔力。不依靠术式而发散的魔力,就这样变成了热量,让芙拉朵的大脑,身体都要融化了。
不过,发生了惊人变化的并不只有芙拉朵。她现在步伐蹒跚寻找着的路基斯也是其中之一。
自从肩上背负元帅这个职务的那天起。不,自从听到赫尔特·斯坦利的名字,他的眼睛里就只有黄金。
为了找到他的下落,一整天都埋头在战役準备当中。芙拉朵无法忍受。
她也知道有赫尔特·斯坦利这种黄金的存在。听到他的名字说不会有所想那也是假的。
然而,路基斯的那个样子颇为异常。彷彿全身充满了爱憎。
芙拉朵甚至感到嫉妒。那份感情比心脏还要炽烈。
能把所有的想法都转向自己就好了。不管是爱还是憎,不管是什么,自己都会接受。芙拉朵发现,热度越高思维就越快。
快速的思考,更是将对路基斯的爱慕之情带到了无计可施的地平线上。现在的芙拉朵,即使被他的手勒住脖子,也可能会很高兴。
「......你这样的身体状态还到处走。太过乱来鲁莽了吧」
在宽敞的谈话厅门口,卡利娅瞪圆眼睛把芙拉朵迎进来。
「总比一个人待着强。一直一直哟」
芙拉朵一边抚摸着胸口,一边想,果然是这里啊。
卡利娅在的话,路基斯也会在。不,顺序应该颠倒。路基斯在的话,卡利娅也会跟随一旁。
儘管如此,芙拉朵在周围人看来也是一个样。
「——大圣堂能做到这种程度吗?觉得袖手旁观才是良策吧」
果然,路基斯就在那里。
难得不穿军服换上了便服,正在谈话厅中央嚼着烟草。
由女王授予路基斯宅邸的谈话厅里,如今变成了一种沙龙。
房间即使有十几个人进来,也绰绰有余,设计得很宽敞,沙发和桌子也很齐全。
就算不能进行密谈,这里也是个聚在一起聊天的好地方。
最近,这个沙龙成了路基斯——以及他的派系的人交流碰头的地方。
卡利娅和艾尔蒂斯就不用说了,就连佣兵队长薇斯塔利努·盖雷亚也主张在路基斯一旁服侍,现在虽然没有露面,但布鲁达和安也经常表现出这种姿态。
而如今,路基斯面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傅理查德。
失去了一条手臂,力量也早已不复当年。但那双眼睛里还可以看到耀耀生辉的光芒。
「会来的。假如——你想带领军队北上对抗泽布利利斯。他们肯定会南下。先王和教皇都不是对战争敏感的人。护国官布拉肯伯里会因为保护他们而动弹不得。只不过,那边还有瓦莱莉」
理查德看着的,并非眼前,而是遥远的某个地方。
那不是老人怀念过去的眼神,而是老狐狸反覆思考的眼神。
「那家伙不擅长战争吶。论指挥现在的我也不会输的。可那家伙即便输了指挥也会取胜。单独一个人就像一支军队。瓦莱莉概念上就是有手脚的军队。你也在埋葬监狱见识过吧」
「啊,太残酷了。都觉得不是人类了。攻击起来毫不犹豫」
「而且,大圣堂那些家伙也不能大意。由于你一直在杀魔人和大魔的缘故。大圣堂会说自己才是人类的救星。并瞅准挽回的机会」
总之就是这样,路基斯理解到师傅的话。
「继续坐在王都里,大魔泽布利利斯也不会停下而是继续前进,就算赢了,我们的领土还是会被吞噬而半死不活。换句话说出击后,大圣堂就会瞅准侧腹来上一口」
「——没错,元帅阁下。期待您出色的指挥」
对路基斯讥讽的,是理查德的副官内马尔。单从与理查德的关係来看,与路基斯是师兄妹的关係。她似乎觉得非常不服气。
「说起来,要怎么对付泽布利利斯,该从哪里入手?」
发着高烧的芙拉朵向路基斯搭话,正好是话题结束的时候。
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路基斯旁边。
「芙拉朵。你发烧了还出来,真是——」
「——我,和醒来发现已经离开卧室的你,哪一方更糟?」
表情一下子大幅度扭曲,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后,路基斯接纳了芙拉朵。她的黑眼睛,不允许说不。
说起芙拉朵的话,就是发烧去探视进到卧室去而已。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时大意昏过去的瞬间离开了房间,他也太残酷了。
在意汗臭味的自己岂不是像个傻瓜吗?
「......嘛,芙拉朵说得没错。首先是泽布利利斯,要採取必要措施。不想办法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何谓,必要措施?详情倒想听听吶」
对上了嘴里叼着口嚼烟的路基斯,内马尔威吓地说道。无论如何,师傅只在意师兄,很不满意的样子。
「泽布利利斯是一座移动的要塞。巨大到足以穿透天空。人类啊,军队啊都不是其对手。自然灾害本身吧。还不如说真的是场灾害呢」
可还不止这样。那个要塞巨兽,此时也在向着加莱斯特王国继续前进。大地,人类,魔通通满足不了。
「——使用龙。灾害的对手,就由灾害承担。情节已经写好了。老爷子,有精力站在最前线吗?还是已经到退休的年龄了?」
路基斯支撑起摇摇晃晃的芙拉朵,立即站了起来。
眼睛彷彿将一切都定下来一般,光芒四射,注视着老将军。
「用不着担心。退居后方,是死掉之后的奢望」
理查德冷笑了一声。那双眼睛里闪烁出炯炯光辉,甚至凌驾于学生之上。
野心,意志,一点也没有衰退。因为对他来说,所谓的全盛,总是在现在这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