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話 終幕之音

暂时解散军事会议，重新认定并修正。理查德老爷子真有个腹稿就好了。

走进老爷子的私房，只见老爷子和副官内马尔在。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充满敌意，眼睛里闪烁着怒火。

没办法。有做了应该受到谴责事情的自觉。

「那么，老爷子，另一手不过是——」

一下子把视线转向内马尔。用眼神问老爷子，她是否可以听。看到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没有问题。

「——嘛，没有啦」

「......也对。我就知道是那样」

明白了。

军事会议室里的视线暗号，是我在老爷子手下时惯用的『手段』。

无论如何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工作上的话题很明显朝不妙方向发展时。

就说还有别的腹稿，然后离开现场。之后溜之大吉。不太想拿出来的手段。

只有内马尔一个人茫然地说。

「哈？什么！？ 没有吗！？什么都没有！？元帅和将军一齐带头擅离职守！？」

「笨蛋! 不要大声说话。动摇会扩大的」

老爷子一边按住内马尔，一边用一只手灵巧地喝着酒。

「总之，你特么也太差了吧，路基斯。没有作为军队第一人的自觉。从现在开始，注意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要是你皱起了眉头，所有人都会捏一把汗。听好，你已经不再是后巷里的冒险者啦」

「......无法反驳。那真是差劲透了」

想起刚才的军事会议。只要我一不安流出汗水，就能感觉到房间里的紧张气氛越来越凝重。所谓的当权者，每天都是这样暴露在目光之下吗？真希望能轻鬆一点。

「......元帅也好，将军也罢。只有两个人的话，就当像冒险者在酒馆里聊天一样。请让我看看所谓的威严」

内马尔感到没办法地说道。

在老爷子面前都要一手遮天的话，我觉得还是辞去元帅的职务好了。

「但是。实际问题，就不得不耐心教了。已经是调动了两万八千人之后。你特么的，是要做决断了路基斯。开心吧。真是羡慕死人啦」

「要是更轻鬆的场合，我很乐意接受。可以採取的手段，老爷子应该知道吧？」

一手拿着老爷子递过来的酒，一口闷了。完全没有绕弯子的心思。

不，不对。实际上，答案已经出来了。只是不想做出选择。

——只有全面后退。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即便梅德劳特堡落入敌人手中，也要将兵力保存了下来。只要士兵还有体力。应该还能继续战斗。

在这里毫无目的地持续战斗，士兵和士气一旦崩溃，那就无法挽回了。

老爷子从内马尔手里拿过新的酒瓶，开口说。

「——没关係。还有一手。路基斯。这里由我负责三千。你去奥林安平原。然后杀了泽布利利斯，马上回来这里。我会撑到那个时候的」

老爷子的话，顿时让气氛变得沉重起来。那不是来了酒劲上了头。说到底，老爷子不会因酒而醉。

在我开口之前，内马尔第一个做出了反应。

「不可能的，将军。确保堡垒完善防御，最低数量也要三千。既没有补充，也没有后备役部队，不能说是一支完整的军队。敌人是六万。一天之内就会沦陷。作为副官，我正式表示反对」

「......我也有同感。那不就是把老爷子和士兵当作弃子吗」

六万跟三千。正如字面所示，这是根本无法形容的兵力差距。不是战役，说蹂躏更好些。内马尔说是一整天，不过考虑到对方是瓦莱莉，半天之内沦陷也不奇怪。

然而老爷子，轻轻地转动着肌肉还未衰老的单只胳膊说道。

「......说过吧。我最了解瓦莱莉的。让你三天。好吗路基斯。从这里到奥林安平原只有两天的路程。你特么在那里宰了泽布利利斯那狗东西。瓦莱莉还有三天才会到这里，时间足够了」

「老爷子。我也不再是那个傻小子啦。泽布利利斯可是率领着一群魔兽。兵力不可能完好无损。考虑到会减少一半，最终与老爷子汇合也只有一万三千人。怎么对抗瓦莱莉？」

「对抗不了也没关係。在无法对抗的情况下，汇合后撤退到王都好了。仔细想想吧，路基斯。放任泽布利利斯和瓦莱莉后退的方法才是致命的。在泽布利利斯蹂躏王都郊区后，态势就无法重整，在连防御都失去的都城里，难道你要去迎击瓦莱莉吗？只要王都还在，我们还能对抗。一旦失去了王都，我和你都得完蛋。你特么懂了吗。把注意力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眉间，紧锁起来。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那确实如老爷子所说。权威薄弱的新兴王国，保护持有王都这一点是权力的后盾。

倘若失去王都，再怎么自称新王国，其他势力都不会承认。奔溃是迟早的。

几秒钟，琢磨着话语。

「喂。又在做这种深刻表情啦。刚刚才说过注意点。你个臭小子的师傅说要扭动这盘死棋的状况真该谢天谢地了。用欢快的表情接受吧。你觉得我会死吗？」

老爷子的话，让心跳一下子响了起来。面如土色。

——觉得会死吗。

会死的。不管老爷子如何，死的时候就死得那么简单。就像曾经为了保护我被魔兽杀死时一样。那种事再来第二次，免了吧。

可正如老爷子所说。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别的手段了。在这里犯错，所有人都得死。

用力咬住嘴唇。

「......那么老爷子，答应我。如果觉得不行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撤退。只要老爷子和士兵还活着，就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真是温柔啊元帅阁下。明白了。一定会撤退的。哪怕只有一只手，我也会好好乾的」

最后，老爷子喝乾了酒瓶说道。

◇◆◇◆

「——将军! 那男人，真的不知道情况，果然这次的事是——！」

路基斯离开理查德的房间后，表现出激昂情绪的是副官内马尔。她仍然不能接受上司要留在这个堡垒里。

还是弃子。上司这不是擦路基斯的屁股吗。不能因此陷入危机状况。

相对于面红耳赤，表露感情的内马尔，理查德显得很冷静。

平静地，淡淡地说出话来。

「内马尔，你居然对我的提案不屑一顾，看来你不太相信我吶」

单手整理着黑剑，理查德说。

平静的声音里渗出愤怒。

「不，不是那样的。可是，确实——」

「闭嘴，不要再说了」

好像撕碎了内马尔的话，理查德说道。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上司充满愤怒的声音。内马尔从不知晓上司会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感情。

自己的话，触怒了上司。内马尔当场挺直了背脊。

「——充分明白了。你这丫头不配当我的副官，没有军事才能。没办法。乡下贵族的女儿学军事本身就是个错误」

内马尔脸色煞白。现在连自己被人说什么都搞不懂了。不，是不想懂。

儘管如此，身为副官的她，上司的只言片语还是听出来了。

「将，军......。不是的，我，只是......」

内马尔，发出了苦苦哀求的声音。心中的感情像山洪一样波动着。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那样说。

拚命强压住想要从瞳孔中溢出的感情。拚命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可是，理查德声音没有停下来。

「——滚回王都去。像你这样感情用事的混蛋，都不是来打仗的。贵族的女儿，就该好好待在领地里。想玩战争游戏，就在领地里玩吧」

「啊，呃，唔......非常抱歉......」

除此之外，内马尔再也没有说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已经不能再看到上司了。只有眼泪流了出来。马上离开了理查德的房间。

感情收不住了。

并不是因为被倾泻愤怒而悲伤。

也不是因为解除副官职务而悲伤。

只是认为已经儘力了，理查德却不承认。这比什么都难受。

内马尔只不过是个乡下贵族的小女儿。一个不能建立功名，就会枯萎的弱小贵族。

看也不看一眼。没人会认识。在王都，内马尔总是孤独的。

她一心一意，努力想要在战场上取得功绩的那种热情。只有一个人愿意认同。

那唯一的一个人，如今也失去了。

吐出呜咽。已经，眼泪止不住了。感情就像被缠住了一样乱七八糟。

这到底是谁的缘故。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内马尔在堡垒里独自一人，想着这些事流下了泪水。

◇◆◇◆

大魔奥菲睁开了眼睛。

在看不见片光的黑暗中。不知为何，只有奥菲的影子留下了实体。

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潜藏。

很长一段时间，不断在阴影里徘徊。

那有两个理由。

一个，要是奥菲露面，做出引导路基斯的样子，大魔阿尔蒂乌斯肯定会进行积极的介入。

与魔人德里格曼的王都战役。与大魔乌利利冈特的攻防战。那一切都只是毫釐之间的事。要是奥菲介入，肯定会有更多的出路存在。

可这样一来，阿尔蒂乌斯就会把战力都投入到奥菲所在的战役当中。

反过来说——没有奥菲，阿尔蒂乌斯是不会插手的。因为断定这毫无意义。

她从没有预想过，区区一个人类就消灭了魔人，和大魔乌利利冈特。

第二个理由是，如果奥菲继续介入，那就不再是他们的战争，而是奥菲和阿尔蒂娅的战争了。

不应该是那样。

人类必须根据自己的意志来决定。在那里可能会犯错误，或是走了弯路。

世界已经不再是由神这种存在，来将意志和信仰都支配起来的世界了。那是神的庭园盆景。

人类必须亲手去克服能克服的困难。那里没有不可能的字样。

奥菲能帮上忙的，只有一点。

与阿尔蒂亚的决战。做那个与她交锋，再次杀死她的人。好不容易才够得上她。为此积蓄了所有力量。

可有一点。面向黑暗，奥菲说。

「眷属路基斯。我错了吗？应该引导你吗？」

「——是的，错了哦，奥菲」

不知何时，黑影的对面，出现了白色。聚光过度的耀眼光芒，似乎要融化一切黑暗，在之中显现出白色。

大魔阿尔蒂乌斯就在那里。

「看看盘面好了。我不会再犹豫了。用上任何手段。你怎么动都行。一切都是你的自由——反正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我最知道你是个多么可怕的女人，阿尔蒂乌斯」

她不惜牺牲。

她不省痛楚。

她知道人最痛苦的事。

「盘面上，我从来没有陷入过不利的境地。现在，往后都是如此。和你一起在盘面上竞争过多少次了？」

阿尔蒂乌斯和奥菲。两者之间有一块盘。发出咔嗒声，是一块机械操作的游戏盘。

两者一次又一次，多次彼此间。假设盘面，展开虚拟攻防战。互相对碰棋子，操纵棋子，移动棋子。

怎样才能杀死阿尔蒂乌斯呢。该帮谁？奥夫尔一次又一次地反覆尝试。

——可无论奥菲帮助谁，也敌不过阿尔蒂乌斯。

将众多的人，当做主帅不断设想盘面。

也曾以圣女玛蒂娅为主帅。然而，即便攻陷城塞都市伽罗亚玛利亚，也不可能再扩大了。她虽有治世之才能，却没有扩大战火之天赋。

勇者理查德·帕米里斯。他是英雄，可年纪太大了。要是再早上几十年，事情可能就不一样。攻陷王都据为己有，再怎么英雄也已无力抵抗那众多的魔人。

女王菲洛斯。她也只有以大圣教为基本盘作为后盾。违背大圣教，她一定就会被暗杀。

骑士卡利娅·巴德尼克，魔术师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精灵芬·艾尔蒂斯。

不管由谁来领导，对抗阿尔蒂乌斯。最后，她必然会压制盘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