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話 犯錯的人

——魔女。

大英雄阿尔蒂娅之前，人王梅迪克时代。魔术尚未体系化，是神秘一隅的时候，如此称呼的女人。

文献中残留的记载很少。连名字都没留下。神话时代的人，只留下与梅迪克一起的一句话。

就历史上的记载而言，她的说明只有短短一句话就结束了。其记载被故意从历史中抹掉。

儘管如此，『魔女』这一概念依然没有消失，那是因为她的伟大传说。

——魔女，操纵一切的魔。一个拥有魔之眼和手指，知晓魔之术，并使用魔之法的人。

那就像睡前故事中的神话和英雄史诗。芙拉朵也只有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后眼睛发亮的记忆。不过是在成长过程中一笑置之的传承。

正因为是那样。作为魔术这一项，能说得上是极致之人，历代寥寥可数。魔导将军玛斯提基奥斯也还在路上。

然而，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即能使用魔术又能使用魔法，甚至拥有多个魔之构造呢。要真的存在，就不再是人类了。

「——其实还想去请教的。既然是敌人就不能这么做了。若她是魔女，像我这种未成者去挑战未免有些苛刻。所以，想制定对策」

芙拉朵身着薄衣，紧抿着嘴唇。脸上百感交集。

面对可以说是操纵一切魔的『魔女』，芙拉朵所感受的，艾尔蒂斯却感觉不到。

虽然也有不擅长读取感情的原因，但她还缺乏最根本的体会。

艾尔蒂斯认为芙拉朵是有才的魔术师。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的活跃表现和战场魔术的林林种种，证明了其才华。

可是——芙拉朵并不认为自己有才。即使面向周围也如此行事，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去想过。

芙拉朵平滑地动着嘴唇，说出了『对策』。艾尔蒂斯不由得竖起长长的耳朵。

「——怎样，可以吗？希望能以祝福加以辅助」

芙拉朵向艾尔蒂斯展示右手抓着的刀状物。一把暗银色的，被磨光的短剑。微微弯曲，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长长的睫毛眨个不停。艾尔蒂斯皱起眉头，终于品味出她的话。

「......讨厌死了。啊，讨厌死了。这就是为什么讨厌人类。知道了。你是，卡利娅也是。本性都朝路基斯靠齐了。那么，自我牺牲是正确的吗？」

「怎么可能。别说得好像不要命去冒险的人一样。我没有像路基斯那样看不起自己，只是，这次不一样」

「.....不一样？」

对反问的艾尔蒂斯，芙拉朵点点头，咔咔地咬了咬牙。

是的，不一样。自我牺牲并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事情。相反，就芙拉朵而言，与魔人巴洛努斯对抗的心是基于个人原因。

如果魔人巴洛努斯真的是神话中的『魔女』。魔术和魔法都达到极致，操纵魔之人，这种伟大之星的话。

——要能超越她，那就是一个绝对的证明。

芙拉朵认为。

卡利娅从小就被认为是剑术天才，而艾尔蒂斯则深受大精灵的宠爱。她们可能没有受惠于环境，但有绝对的个性。

然而，自己不一样。自己是因为劣等而一度逃离的身份。

对逃离过去的恐惧，仍然存在于芙拉朵的心结。

她深知人的冷漠。人能有多残忍。人有多能看不起别人。不幸的一生能有多悲惨。求死之事有多迫在眼前。

所有都知道。

那就是，永远也擦不掉的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的原初。

现在越幸福，芙拉朵就越害怕。或许有一天会回到那个最糟糕的过去。

现在有很多人都称讚自己有价值。而这个价值，究竟能维持多久。说不定总有一天自己会被抛弃。

没有才能，你会被瞧不起，会被当成傻瓜，而最近好像开窍了，就可以好好相处了。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吗。为什么都不是的自己豁出命去的他，其存在成为永远不会消散的烫伤，烙印在芙拉朵的心中。

「艾尔蒂斯。我嘛，其实是个相当有个性的人。不会认同为陌生人豁出性命。我没法像路基斯那样。只是，我站在前面是想证明自己。而不想成为仅仅依赖他的负担」

「你，是不是太低估他了。路基斯，可不是那种会抛弃的人。关于这一点，我比你和卡利娅更相信路基斯。我唯一信任的人类，只有他」

「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光这些还不够」

芙拉朵看着艾尔蒂斯，视线越来越强烈。

「——不只是依靠，还想被依靠」

想被相信，想被拜託，想被依靠。遇上什么困难，希望完全向自己寻求答案。要想变成那样，证明是必要的。

拭去常年的自卑感，弥补羞辱之痛，证明自己的价值。

——打倒神话中的『魔女』，自己才能相信自己。才可以确信在他身旁的价值。

所以，不惜为此付出代价。巴罗努斯值得这么做。

『对策』很简单。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对抗魔法使和魔术师，準备与之相匹配的东西是有必要的。

总之，对抗魔眼，只要拥有相同的机制即可。现在的芙拉朵拥有龙之心脏和魔力。人类的躯体，而且是属于自己的，那么铸造起来就很容易了。

——那么就毁掉自己的眼睛，製造出印有魔的眼睛好了。

「......以精灵的价值观来说，你果然是错的，芙拉朵」

「是的，没错，可谁规定不能犯错呢」

芙拉朵在乾净至极的天幕里挥出手中的短剑。刀尖，对着自己的眼睛。

◇◆◇◆

「麻烦死了」

魔眼——魔女巴罗努斯，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她过去的口头禅。

巴罗努斯说世界上有太多的麻烦。理由很明确。因为世上有太多的傻瓜。

本应以一推十的程度都理解不了。就那程度，能把听到的事换成别的事。甚至都没办法把事实当事实来看待。

连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的判断都做不出来，真让人生气。

人王梅迪剋死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死的那天，很多人悲伤，忧愁，哀叹。就好像一场大雨从天盖倾泻而下。每个人都想用盛大的葬礼送他。

巴罗努斯只是愣住了。一旦梅迪克的死讯东窗事发，魔性必定会捲土重来。在西方群岛建立起来的王国将消失得无影无蹤。

巴罗努斯知道，王国只有在这位伟人——梅迪克之下才能延续。所以才这么说。

「麻烦死了，复活梅迪克吧。不道德又怎样？希望别搞错了。为了人类我才说的」

没有人赞同巴罗努斯的话。甚至还有人愤怒地咒骂。

叹了口气。只要揭开棺材展露尸体，取走灵魂，解剖后重新组合肉体再放进去就行。本就那样的。

嘛，虽然当时巴罗努斯的手法可能会让梅迪克失去记忆和个性，但他灵魂中最基本的信息仍然存在。

可以让身体承担梅迪克的角色。应用死灵魔术。

这是最好的，没有更多的选择。

「你错了」

对于朝向这边的刺客所说的话，巴罗努斯哼着鼻子笑了。

正确么，错了又如何。就是被那种东西囚禁，所以操纵魔的多是些下三滥。

「别想再胡说八道了。操纵魔之人，就要背信弃义！就要亵渎！践踏禁忌。要想把世界变成人类的东西，就要努力去理解麻烦的世界。

找理由犹豫，被不道德束缚住身体，还能做什么？就算梅迪克的躯体涌出蛆来，沾满污秽和泥泞，只要他能发挥出他的作用，我是不在乎。他对人类的生存不可欠缺。否则我们将再次抛弃文化和王国。

——说到底你们啊，根本不关心所有人类。在伟大的国王身边，误以为自己很伟大一样。那种忠臣假面具真是滑稽呀，小杂鱼」

当时失去梅迪克的人类，无力阻止魔女巴罗努斯。

巴罗努斯杀死了所有对其怀有敌意的人，抛弃了最初的人类王国。

不到一年，她的预测就成真。失去人王梅迪克的人类没有力量抵抗魔性，王国崩溃了。很多人死了，没死的变成了魔性的家畜。

然而，现在的身份自己也不会去改变，巴罗努斯自嘲着。她依然双手双脚被锁链锁住，继续走着，哼着鼻子。

人类的味道。

「笨蛋」

巴罗努斯不由自主地嘀咕道。人类还停在那里，先前杀掉了数千人，而他们仍然没理解现在的状况。

着实失望。

巴罗努斯并不认为人肉之躯，能够打倒毫无办法的大魔和魔人。听说过天成龙乌利利冈特被毁灭的事，相应的準备是有必要的。

可在这片土地上完全看不到魔性有準备的样子。充其量，精灵和妖精之类才会有提防。

「这样连阿尔蒂娅都碰不到，麻烦死了」

「——巴罗努斯。人类就在附近。该你上场了，一脚踹开他们」

「麻烦死了，你来做不就行了吗？希望你别搞错了，觉得你好閑才说的」

儘管受到咒骂不已的魔性反感，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揭开遮住巴罗努斯眼睛的布。

巴罗努斯叹了口气。

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周围都是敌人。毕竟，人类还在魔性手心上。

王者还没出现。

工作性地，将力量集中在眼睛上。能杀死一切的死亡之眼。魔之顶点之一。

——当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巴罗努斯用眼睛记住了那无比炽烈的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