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話 弱者生存

以要塞巨兽泽布利利斯为切入点的战场，大致可以说分成了三个部分。

扳倒泽布利利斯的英雄们。把手指伸向魔女巴罗努斯的绝代魔术师。

还有，勇者与魔人吉伊尔的精神世界攻防战。

——黑剑轰鸣。勇者发出如雷鸣般的响声，不及掩耳便切断了魔人的首级。

「没用——的，啊......？」

吉伊尔叽叽喳喳的下巴炸开。在编织下一句话之前，头骨就被劈成两段。

四肢断裂，头颅乱飞，双眼已经碎得数不清了。

沐浴在这场凄惨至极的斩击飓风，吉伊尔却不会因此而死。这里是她理想的精神世界。在这里，她万能到可以随心所欲。

没错，万能。应该是这样的。即便如此，吉伊尔还是挡不住理查德的雷鸣。甚至无法摆脱痛苦。

从刚才开始，死亡所感觉到的剧烈疼痛和灼热就笼罩着吉伊尔。

太厉害了，吉伊尔睁大眼睛，眼睛又被劈掉了。

吉伊尔的万能，如果赶不上她的认知，就无法发挥作用。要想事物成为可能，必须先了解事物。

不过理查德那样的，愚蠢的想像甚至都超过了吉伊尔的认知。

他那被囚禁在精神世界里的灵魂，开始沿着自己的意志进化。更快，更强——让人想起那处于人类至高境界的时代。

「我可没什么好心情，能早点结束就不错啦」

连俏皮话时间也没有停止连击。吉伊尔用快要断裂的肉体看着只有灵魂的他。

——那里没有年老的肉体。身体年轻力壮，比野兽还要兇猛的眼睛炯炯有神，发出气魄足以杀死整个世界。

处于巅峰状态勇者理查德·帕米里斯正在那里。

灵魂是意志的奴隶，意志是与肉体同行的。肉体衰老，灵魂也会变成年老的形态。

可这里是肉体和灵魂分离的地方。

理查德这个男人的灵魂，现在才开始回忆起自己的本来面目。毫无疑问，是光辉强者的身姿。

吉伊尔看后，心想。

可恶。连成为魔人的自己也够不到一根手指。原本还想扳倒那灵魂姿态，却反过来是被干掉的样子。

她吞吐着说道。

「——不会结束的。信仰绝不动摇。被杀而动摇的东西不叫信仰」

「别想了，才不喜欢必须要按自己意愿行事的神明。我也不喜欢大圣教的教诲。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自由的」

「那是强者的蠢话，理查德先生」

浑身是血，到处都涂上了致命伤，吉伊尔睁开了苍色眼睛。

几乎要发疯的疼痛，让声音微微颤抖。但是，她的意志不会改变。

「这个世界是自由的吗？不管是被束缚的，还是受支配的？哈，哈哈哈！蠢话，蠢话」

吉伊尔似乎在学谁的话，嘲弄着。这个不断去死却死不成的魔人，知道自己很弱。

比起过去魔性之王的魔人自是当然，在守护者中也是最弱的。普通打起来的话，也许都敌不过老勇者。想来即便这个理想的精神世界，勇者也会超越它。

在成为魔人之前，吉伊尔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没有战斗力量。也没有不服输的意志。有的充其量，那就是信仰。

只能叠起双手，向神祈祷，祈求着无论怎样都要救赎她。

即使无数次受到蹂躏，被现实击垮，知道祈祷之类不会降临下来。

吉伊尔灵魂的形状——只是以一个柔弱的村间小姑娘身姿说道。

「选择自由的意志？弱者没有这种自由！

被虐待，被暴力夺走的人只会一直被压迫，被别人支配人生。

——那么被支配的话，选择神主而不是狂暴的压迫者又有什么错！你所说的自由，是为强者的自由！」

强者多少条路都可以选。自己开拓自己的道路。所以才会高呼自由。

那，不是那样的该怎么办才好。

被蔑视为无足轻重，被暴力抢夺，连自己走路都走不动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对吉伊尔来说，周围的一切都是强者和敌人。

吉伊尔没有亲人，但生来美丽，是暴力和剥削的对象。

周围普通的孩子不会把吉伊尔当成玩伴。因为没有比孩子更能明显看出谁强谁弱的了。

不知道什么是高雅。也不知道什么是光辉。人类是暴力和污泥的象徵，给吉伊尔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剥夺。

那样的她唯一能得到自由的就是——自己的内心。自己这个躯壳里，只有这个才是她的救赎。

「弱者无论何时都是不自由的。没人会关心，没人会尊敬，甚至没人会记得。——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样子吧，理查德先生」

剎那间，理查德瞠目了。投射到视野中的身影，让表情紧皱起来。年轻而英勇的面孔，目睹着眼前村间姑娘的惨状。

——只能说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光是想像一下变成那样的背后就觉得非常后怕。让人作呕这个词，很适合用在这里。

不过。即便如此，理查德的刀尖也没有停止。划破空间，向那个村间姑娘挥刀。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想。只是，现在不能沉浸在伤感中。无论她背后趟过些什么，现在都只是人类之敌，魔人。

同情，后悔，同感，义愤，等结束之后，再细细咀嚼即可。

「啊，果然——」

伴随理查德的极光一击。在它到达自己身体之前，吉伊尔确定地说。

「——我们，都是弱者，所以抛弃掉吧」

吉伊尔只是以村间姑娘的姿态看着理查德。

感觉没什么出奇的她，就如曾出现在理查德故乡的那个村落里。不，她真的存在过不是吗。

不知觉间呼出一口气。眨眼间。还没摸清事情的一瞬间。

儘管如此，理查德并没有扭曲刀尖。和以往一样，它蕴含着足以杀死眼前魔性的力量。

然而，其内部却无法进行修补了。正因为勇者是受人类爱戴，热爱人类的人。

魔人露出了摇蕩不定的笑容。然后，嗤笑。

「啊，终于，终于。第一次从心底感到动摇了吧，理查德·帕里利斯。——原典解锁『魂之盟主』」

◇◆◇◆

世界的时间开始转动。

理查德举起的黑剑，斩断了现实中吉伊尔·哈诺的身躯。位置关係不变。现实依然就是现实。让吉伊尔无法逃脱之术。

而且其实时间并没有停止。只是，理查德和吉伊尔的灵魂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以理所当然地挥下刀刃。现实中的吉伊尔已被砍倒。

从左肩一直到心脏都被截断了，如果是人类，一定会死的。连旁边的瓦莱莉也确信死亡的凄惨。本来不应该受到普通人伤害的魔人身体，被轻易击碎了。

但是——也可以说正因为不会轻易结束的才是魔人。

理查德不禁咂了咂嘴。本应被切断的尸体，正伸出双手。陷入其中的理查德无法脱身。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了。赤裸的魔性低语着。

「——你的灵魂已经属于我。然后，属于神主」

蠢动的肉体，缠绕着理查德的脖子。瓦莱莉迈出一步。

——一支箭射穿了肉块的手臂。

被箭势弹开，肉块倒下。她已经没有起身的力气，和意义了。

吉伊尔·哈诺的肉体，毫无疑问地结束了。

理查德睁大双眼，明白了箭是谁的。在理查德周围，只有一个人会如此认真地射箭。

「那个笨蛋弟子」

挥出黑剑，将鲜血撒向四周。吐露气息。可能是以吉伊尔的死为契机，如打探周围动静一般，她的护卫马上就退开了。

就好像已经完成了本来目的一样。

理查德皱起眉头。然后又咂了下舌头。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非常乾脆」

听到瓦莱莉诧异的话，理查德点点头。然后说。

「瓦莱莉，想请你帮个忙」

「军队事情的话，很简单，不听。不管你怎么说」

「不是这样的」

停顿了一下，理查德说道。

「真失态啊，被打败了。——杀了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