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話 死靈魔術

魔人吉伊尔的肉体确实死了。那肉身不会再动。就算是魔人也一样。

然而灵魂除外。恐怕她，是个灵魂存在。

「打得不行。很擅长死灵魔术」

理查德的话很平淡。自己的命都被钉上了桩子，看上去还是一副没办法却很看得开的样子。

光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老将军的背景可不是一年两年，而是趟过无数岁月死亡线的。

瓦莱莉茫然的眼睛晃蕩着。

「......呃。死灵之毒吗？」

「不，性质更差。灵魂被缠上了。那个女人，好像要把我的灵魂什么的通通都带走。这样下去肉体也一样啊。所以，在那之前就死掉。真不想成了那混账的不死者。——喂，内马尔！」

身经百战的死灵魔术师，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人的肉体和灵魂。基本上，必须是死人，但吉伊尔不是。

她会侵蚀并支配活生生的人类灵魂和躯体。自己被施展的魔术，理查德知道就是那一类。

不採取行动，自己的身体将会成为不死者，灵魂将会被拴在吉伊尔的线头上。现在死了，灵魂或许还被束缚着，但总比连肉体也被夺走强。

「......」

「......喂，内马尔」

确实在那里的副官，保持着沉默，不打算走出森林。也许还打算躲起来。

「别他么装傻了，快点出来！」

「阁下让我回去！所以，我不在这里！」

内马尔傻了吧。理查德目瞪口呆。过了几秒钟后才意识到。

她只是在努力遵守命令。

在城墙上，命令她回去。理查德用力量让打算反抗的她昏睡过去。所以，担心如果抗命的话，可能会再次发生同样的事。

「......明白了，这是命令，内马尔。到这里来」

「......是，阁下」

似乎在等待他的话的样子，内马尔从森林里伸出腿。与其说是军人，不如说是猎户的装束更容易潜藏在森林。

人是很认真在说话，实在不像话。好吧，恐怕内马尔没有听到刚才的谈话。

故作庄重，理查德指着内马尔。

「已经不能回头了，内马尔。人手不够。你快去奥林安平原。这样告诉路基斯。——梅德劳特堡已经沦陷。就说我死啦」

想要回答的内马尔，脸沉了下来。

不寻常的紧张瞬间充满了全身。可是，已经没有时间等内马尔冷静下来了。

无法尽到最好了。那么，上第二好的策略。如果连这都不行的话，就只能採取更下一步的对策了。

「瓦莱莉，这是军事谈判。我会死在这里。梅德劳特堡无损给你。作为回报，我的人要活着。如果你还要什么荣誉的话，就不要妨碍杀死泽布利利斯。觉得这提案很自私吗？」

瓦莱莉调整好姿势，用战士的眼神说。

「......你以为我会接受这种事吗？」

「接受的。你讨厌不死者。所以讨厌旧教徒。因为第一次创造出不死者的是旧教啊。那些家伙自己製造并散播到世界，自己却又失传了，性质恶劣。

你就是熟人变成不死者也会杀掉的。所以就杀了我吧。相反，你不会平白无故杀死士兵。所以你要落下毫髮无损的梅德劳特堡，就得接受」

一股莫名其妙的感情风暴，从瓦莱莉生成。

理查德说得很有道理，时至今日的自省也确信，事情就应该如此。现在应该马上实行。

可到了要杀他的时候，思考却突然停止了。

杀了他。还是让其成为不死者。为什么一定要做出这样的决断呢。

不死者。纹章教知识探索所引发了一场噩梦。

死灵魔术不过是过去魔术就存在的一个系统而已，而说到底只是操纵死去的魂与灵的技术。只是听听死者的话，不会像其他魔术那样对他人造成伤害。

推翻它的是过去属于纹章教的魔术师们。正因为他们是探索的恶魔，从事情里探索出可能性。

所以，就会思考。

灵魂和肉体是一体的。是不可分割的合物。然而死灵魔术只操纵其中的一方。灵魂和肉体若真的是不可分割的，那么，就像能操纵死去的灵魂一样，操纵死去的肉体不是吗。

从结论来看，尝试是成功的，让世界记住了死去的人能够复活。

超越了纹章教的範畴，这种新的死灵魔术扩散开来，很多人都学到了。死灵魔术成了屈指可数的魔术大家。

由此诞生的不死者军团曾压倒魔性。作为对抗魔性的手段，人类又有了新的武器。也有这么想的时候。

然而，这些不死者有个很大的缺陷。

一旦术者死亡，他们不是回归尘土，而是获得自由。

此外不知道原因，他们必定期望战斗。死了，都在期望着互相战斗。

两次大战的最后，许多不死者被消灭了。死灵魔术在那之后一直衰落下去。

人们的迴避和畏惧，不允许死灵魔术的存在。大部分已经废除，剩下的只有一小部分人传承下来的东西。

「嘛，呃......等等。什么，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都没听到！阁下！？」

「喂！」

内马尔跟不上他们的谈话，理查德大声说道。

压住内马尔的声嘶力竭，对此理查德显得过于平静。

「如果你打算活在战场上的话，就不要动摇。可以做，但不要让别人看到。在战场上，瞬息万变。指挥官必须当场做好心理準备。

下定决心需要时间，那只是个胆怯的传统。人可以在瞬间下定决心，一下子就能做出决断」

「——啧！所以，要对你见死不救吗！？」

「是的」

理查德毫无抑扬顿挫地点点头。不是死心，而是说出实情下定决心的声音。就像选择老师教导学生的措辞，理查德继续说道。

「生命的价值是不平等的，内马尔。需要时常区分应该捨弃的人，和应该留下的人。不要拘泥于小事，要看大体」

虽然这是军事判断里的一种思维方式，但是这位老将军的可怕之处在于连自己也被纳入到这个框架内。

自己活着更有效率，就活着。杀了自己更有利，就杀掉。

他的真实身份是勇者，也是个崇尚合理的怪物。早已深入人心了。

「瓦莱莉，你也一样。很简单的事情，杀了我。只要用魔术盔甲一挥，就完事。还是决定不下来吗？」

「......」

对于这个问题，只有沉默。

瓦莱莉瞪大刚强的眼睛，还是说不出话来。思考变得模糊。必须控制住，否则会喘不过气。

可笑。来这里是参加战斗的。当然，其中也有杀死理查德的选择。

然而，当面说要求杀了他时，一切思考就停止了。

「——三天」

嘟囔了一声，理查德碎碎念叨。瓦莱莉的脸往上跳。

「我们的要求已经传达了。三天让身体撑着。那时会将决断，接受下来」

◇◆◇◆

理查德回到梅德劳特堡，终于安顿下来。身体微微抽动，上气不接下气。在精神世界中品尝到过去的肉体，让人感到爱不释手。

「比西亚。内马尔来了就把马借出去。让其到奥林安平原发出传令」

迎接老将军的老副官皱起眉头，面带微笑地说道。

「那个样子。是一副被魔兽威逼的样子吧」

「啊，那就好。只是稍稍威胁了一下」

要让我丢尽脸吗，是这个问题起了作用。内马尔对理查德说，不许在回来之前死掉，然后跑过雪地。

等她回来，恐怕一切都结束了。没必要找借口。

「那么，如何。两位大将间的密会呢」

「进展顺利」

是的，进展顺利。

通过消灭一个魔人的肉体，让瓦莱莉犹豫并争取到相应的时间。

瓦莱莉是个立即做决定的人，可一旦有了烦恼，就会陷入泥潭。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所以设定三天的期限，她肯定会烦恼两天。与之前所使用的时间相加，——与路基斯约定的日程等于是赚到了。

送出去的，也就是理查德的一条命。多么便宜的商品。

理查德的计画已经朝好的方向发展，鬆了口气。

所有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争取时间。瓦莱莉会为消灭泽布利利斯贡献力量就别想了。

再说，即便答应帮助，现在动员兵力也来不及。把兵团开到奥林安平原要花整整两天的时间。

那唯一能做的就是迷惑瓦莱莉，让她烦恼。

倘若瓦莱莉能够立即做出杀掉自己的选择，就不妙了。理查德估摸着，有八成几率不会。

「时间是赚到了。不过有时也会出现路基斯来不及的情况，那时候的準备好了吧」

「已经万无一失。我可是老手了」

「哈。都是老兵的错吧」

带着笑容回应，比西亚的俏皮话很轻鬆，理查德轻轻咬着嘴。

那就履行作为将军的职责。

问题是——吞噬了灵魂的魔术存在。唯有这个不是谎言。没有矇混过关。

毫无疑问，理查德已经开始走上不死者之路了。活人的肉体和灵魂被抓住，成为不死者的外法还是头一回体验。

向着皱起深深眉头不知所措的理查德，比西亚迈出一步。

「......将军，我们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死亡场所。还以为以后只剩下老去，可是我不想死在安稳的床上」

比西亚咬着牙，把酒递过来说道。理查德回过神来，老副官的脸凛然而紧迫，已经看不到老态龙钟的样子了。

「对于老去的我们来说，比起生命，更想要的东西既不是金钱也不是物品，只是名誉而已。只有名声才能慰藉这幅残躯」

苦笑着，如对老友倾诉般的比西亚说着。声色、表情和眼色浮现出一层又一层堆叠起来的岁月。比起笑声，听起来更像是气息透了过来。

「......有你的风格。是吗？是啊。我们都快死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理查德点点头。就在刚才，只凭精神重新体验了作为勇者的巅峰期。正因为如此，才真切感受到现在的肉体有多衰弱。

是的。原本，死亡就在眼前。只是近了几步，没什么好害怕的。

露出脸颊。那掩饰不住老奸巨猾的嘴唇描绘出了笑容。

「这是一场最棒的战斗。喂，想回去的家伙先回去吧。战役什么的，最后绝对是拼死拼活的」

「对。才没有吶，那本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