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教军营地。这支拥有六万兵力的军团铺满了无数的营帐。许多士兵,在各种营帐进进出出。
然而,有个营帐没人敢靠近。连传令兵都会露出畏惧表情的程度。
指挥官的大帐篷。——瓦莱莉·布莱托内斯的居所。
让人感觉到奔流的怒气,以及满溢的战意。人要是意志薄弱,一点鬆懈都会让压力在帐篷里捲起旋涡。
「吉伊尔还是没回来吗?」
「......没有。虽然现在没什么动静,可说不定内部已经有骚动了」
「不想让那种东西扰乱军队。就当是我下令回国吧!」
如此告诉副官多蕾,瓦莱莉的眼神依然险恶。呼气灼热,让人觉得只要看一眼就能杀死敌人。
距离与理查德的密谈,已经过去一天了。
瓦莱莉不喝所喜欢的葡萄酒,也几乎不睡觉。浪费战场上的宝贵时间,只在犹豫一个决断。
——没想到,我会迷茫。
瓦莱莉不由自主地自嘲。
本来指挥官就不应该有『迷茫』这种愚蠢行为。指挥官所要作出的是『判断』。为此收集不到足够的情报也没关係,静观其变也无所谓。
然而,最后绝不能只停留在迷茫当中。这是瓦莱莉最看重的想法。
「你会笑我吗?笑出来会更轻鬆点」
「怎么可能?我甚至感觉主人才是真正的人」
多蕾脸苦笑了一下,递给瓦莱莉羊皮纸。一排黑墨水文字遮住了视线。
「从人员动向,警备态势来看,堡垒里无疑只有三千人。值得注意的是运进去的物资过多。包括大恶在内的主力军正朝奥林安平原前进,这也是事实。留在王都的真的只有保卫的军队。毫无疑问,那座堡垒的后方,不会有援兵到来。
就算那边反抗,主人也能在半天内落城。不管勇者怎样,兵力上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周围没有伏兵的身影,也没有突袭的迹象」
整整一天,多蕾都在收集情报。她作为副官的能力无可挑剔,而且她本来就是在这方面有能力的人。
从副官的工作中分离出来,集中收集情报的话,就能收集到很多情报。
瓦莱莉看着报告上的每一句话。看到羊皮纸上最后一行字时,不由得歪了歪眼睛。猛然看着多蕾的脸。
「......还没听说过这种事。什么意思?」
「我也是,主人。不过,这是事实。敌人也很快就会发现的。不管怎么说,我们自己也没有太多时间了」
怎么办?多蕾言外之意催促瓦莱莉做决断。
瓦莱莉再次闭上了眼睛。
从军事角度来看,杀死理查德迫使之投降是最好的。就算想反抗,把它踩扁就行了。六万和三千的兵力差距使之成为可能。
那就是瓦莱莉·布莱托内斯作为将军一面的真实答案。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然而,作为个人,答案却截然不同。现在,瓦莱莉的脑髓几乎被分割成了两半,思考交缠在一起。
——毕竟,大圣教圣女的守护者,正在用可以说是禁忌之术来製造不死者。
如果那是吉伊尔这个人的独断就算了。杀掉她就可以。给大圣教之名平添了瑕疵,最低限度处理下就完事了。
「......这可能吗?」
碎碎念,如在追问自己般,瓦莱莉说道。
众所周知,吉伊尔是大圣教的盲信者。对她来说,教义是绝对的,神主是唯一的,救赎只在前方。那是个一心信仰着宗教所说的『救赎』之人。
那个只有信仰的女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扭曲信仰,履行禁忌吗。
「她平时的行动和周围的故事都一一打听了,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认为只要她还是她,就不会做出製造不死者的事情来」
多蕾断言。瓦莱莉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该追随教义的女人却干出违背教义的事。这里面有明确的矛盾。
瓦莱莉叹了口气。呼吸的空气几乎抽空了肺。不,其实注意到了。
这件事并不矛盾。有个途径可以避免自相矛盾。
可是,不太相信。多蕾和瓦莱莉都有些难以确信。
难道不该这样想吗。追随教义的女子,并没有违背教义。感觉是曲解教义。因此,吉伊尔是在追随新的那位。这样就不会有矛盾了。
将那些话说给吉伊尔听的会是谁。只有两个人。
大圣教教皇猊下或——圣女阿琉珥娜。
「荒唐。......太荒唐了!」
瓦莱莉平静地说,然后又看起来很激愤地说到。
一切都只是猜测。情报不足。可除此之外,瓦莱莉找不到别的途径。这就是为什么内心开始发烧暴走。
瓦莱莉虽然不及吉伊尔,但作为大圣教教徒有顺从的自信。
认识到像纹章教那样,发展知识会招来灾祸,甚至坚信只有强而伟大的人才能领导人民。
可在今天这一天,瓦莱莉迷茫了。
为什么,身为圣女的守护者却在使用禁忌之术。
为什么,大圣教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疑心越来越大。瓦莱莉之所以不去消灭泽布利利斯,而去干着趁火打劫的勾当,正是因为相信大圣教。正是因为相信大圣教可以洗刷苏兹菲堡勇士们的冤屈。
——真的可以就这样相信吗?
就在瓦莱莉自问的那一刻。
眼前,看到了黄金。
◇◆◇◆
「......比想像中要快。瓦莱莉那家伙也成长了,还是别的家伙在动?」
理查德在梅德劳特堡的城墙上喃喃自语。白白的呼气消散开。
六万军队正向梅德劳特堡展开初期行动。只要瓦莱莉继续在营地中迷茫,就不会有这种动静。
她毫无疑问做出了决断。接受我方投降,有必要就会踩扁。使用的时间是一天。
距离承诺争取的时间还差一整天。
「怎么办呢。只剩下一手了,就是遵守承诺,把我的首级交出去」
「开什么玩笑!自己不是说要拼死拼活吗?」
理查德对副官比西亚的话报以微笑,但实际上并不是开玩笑。
所谓的拼死拼活,指的是争取到承诺的时间后,而路基斯却来不及的情况。倘若瓦莱莉这么快就下了决断,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管再怎么折腾也就半天。路基斯多快赶来都来不及。
总之,是场必败的战役。原本就看出是败战了的。儘管如此,理查德还是在其中找到了胜机,就是争取时间。可是,这也到极限了。
理查德隔了好久,不让察觉地从肺里洒出一声叹息。
两,三个策略在脑中蠢动,循着思考。不过很快就中断了。再重複几次,结局都一样。
「不行吗」
把多蕾卷进,引出瓦莱莉,运气不错,连魔人的身体也处理掉了。
可以说,走钢丝走得很顺利。可是,已经不行了。能採取的手段太少了。
「将军」
向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的理查德,比西亚从背后搭话。
不是副官衣服,而是身着铠甲的姿态,让老人比平时更有风度。
「做好战役準备吧」
「胡说八道。你是爽了,可士兵不是。不能把士兵卷进不可能胜利的战役」
眼睛盯着六万人,理查德说道。
军队是上意下达的绝对组织。士兵们对指挥官的命令只有服从,战役才能成立。
因此,指挥官总是有义务带领他们取得胜利。必须挺起胸膛回应,他们的死是必要的牺牲。
「要保持对抗瓦莱莉一整天。就半天。那家伙认真起来可是毫不留情的。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挣扎而已」
「将军,元帅阁下会赶上的。我们只要等待就行了。轻鬆战斗不是吗?」
比西亚夸张地打响了下金属手套,说道。
正当理查德苦笑着阻止比西亚说话的时候。
一个信使跑向比西亚。多次交谈后,比西亚点点头。然后就这样将一块小羊皮纸交给了理查德。
看看那个。睁大了眼睛,理查德又叹了口气。
「......真的是在挣扎啊,比西亚」
「已经没有想回去的人了。将军似乎在瞧不起老兵吶,挣扎才是人生的精髓」
理查德对依旧的副官咕哝了一声。把酒倒进嘴里。踩在城墙上。
「没办法。战役吶。至少在历史上留下一点名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