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给的王宫内部客房内。靠在一张非常舒适的椅子上,反覆读着写在羊皮纸上的阿琉珥娜声明。
当然是由记录官或文官抄写的,笔迹完全不同,可不知为何,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原封不动记录下来的。
「想想,这不会就是依恋吧」
所记载的内容,大部分与至今大圣教的主张没有什么区别。否认纹章教,谴责新王国。然后断定我就是大恶。可以说几乎没有阅读的意义。
如果只有这些,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几行字里,有要求我恭顺的内容。问题不在于要求恭顺,而是其内容。
——那些文字里,暗示着只有我和阿琉珥娜知道的事。希望能再次看到同样的星空。
孤儿院时期。我曾经带着阿琉珥娜出去看,那几乎能抓下星星的夜空。不用说别人,就连阿尔蒂娅也不知道。
若暗示了那天所发生的事,那毫无疑问,这篇文章是阿琉珥娜本人亲自书写的。
一直以来所抱持的忧虑似乎逐渐消失了。那是一种卸下沉重之物的感觉。
所谓忧虑,总之就是——担心被阿尔蒂娅夺走身体的阿琉珥娜是否已经消失了。
就像宝石巴·阿加托斯的消失一样,阿尔蒂娅收了阿琉珥娜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追求到之前,完全可以想像她已经不在那里了。儘管拚命用感情否定,可心里的某个地方却一直在怀疑着。
不过这段文字,每重读一遍都会让我不断意识到阿琉珥娜的存在。
——有种奇怪的确信。阿琉珥娜还活着。只要杀了阿尔蒂娅,一切就能画上句号。
拿起放在桌上的酒杯,用里面的酒润润喉咙。客房里摆满了稍显客气的高级酒瓶,不过还是选择了最便宜的。即便如此,也美味得让人一喝就头脑发热。
突然,发现房间外面有声音。已经告诉跟在身边的佣人,只需保持最低限度的联络,到了夜晚谁也别靠近。
可脚步声越来越响。最大的候选人是卡利娅,可是脚步声的质地与她不同。
「——我要进去了,路基斯。从你还是小家伙的时候就没有变过。一有什么困难或心事,立刻就想一个人待着」
正当把杯子倒空时,她——奈因丝女士没有敲门就走进来了。脸上没有任何顾忌和胆怯。倒不如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行为。
而我也一样觉得理所当然。至少奈因丝女士进了房间,也不想马上轰她回去。
「——不是挺稀奇吗?奈因丝女士居然会来。会来的,觉得是卡利娅,或玛蒂娅她们吧」
「当你不从房间里出来时,安都哭了呢。真是的,我也不再是孤儿院的经营者了,不是吗?」
原本刚毅的眼睛,连同修好的眉毛一起抬了起来。儘管声音里没有什么怒气,但我知道其意图是想表达不高兴。
「偶尔也想一个人待着。一直以来,多是独自熬过去的」
现在是不同了,可过去的日子一直如此。离开了孤儿院,远离了阿琉珥娜,阔别了老爷子。有时候也会和布鲁达或者其他什么人组队,但没有知心那样的人。已经养成独自思考,独自行动的习惯了。
不是说不信任谁,也不是说做不到。就是,与其听取别人的意见,通过交谈得出结论,还不如把重点放在独自思考和独自行动上。
「当然啊。有利益的活或者好事,会告诉伙伴们的。——正因为是跟阿琉珥娜有关的话题。对其他人来说是很麻烦的事,所以觉得也没什么太多话要说」
「不会吧,你难道一直是抱着这种想法来到这里的吗?」
奈因丝女士跟在孤儿院时那样,发出一成不变的话语,坦然地坐在椅子上。从室内的酒瓶中挑出最贵的一瓶,倒进杯子里。
我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奈因丝女士开口。不可思议的是,即使语言遭到否定,也没有反感。
「那些只分享快乐和利益的人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伙伴。只是协助者。同悲共损的人,才配称为朋友和伙伴。反正是这么想的吧,路基斯。不忍让她们为自己分忧,而应该由自己来承担」
酒的度数应该比我喝的要高得多,奈因丝女士一口气喝光,再次往杯子里倒酒。老样子,不管是酒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弱点的人。
「.....真敌不过奈因丝女士。嘛,大概就是这样吧」
一边收回看着她样子的视野,一边耸耸肩说道。
实际上,有关大魔——阿尔蒂娅的部分,不仅告诉了卡利娅、芙拉朵、艾尔蒂斯,而且还告诉了玛蒂娅和菲洛斯。
既然是正面敌对,就不能完全不告诉对方魔性的事。但与此相反,阿琉珥娜则另当别论。关于她的一切都是我的私事。
奈因丝女士喝乾了两杯酒,才深深地瘫在椅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敌不过就顺便再听一言,路基斯」
轻轻点了点头催促继续,她淡淡地说。
「我不会叫现在的你忘掉阿琉珥娜,也不会叫你放弃。可是,不要傻到为了阿琉珥娜而放弃自己的幸福」
「......能再深入听听吗?」
「啊,当然可以。要我说的话。你,或许阿琉珥娜同样,都还只是个孩子,以为能以自己想要的形式获得幸福。
我知道你和阿琉珥娜彼此不会恨对方。或许,如果两个人都能平凡地生活下去,那才是最大的幸福。但可怕的是,你们两个都长得太大了。已经无法再回到平凡中去了。
——况且,想念你的人,信赖你的人已经不止一个了。我相信,幸福不会仅有一种,还有很多种形式」
奈因丝女士想说的很容易读懂。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说,不管怎么挣扎,我和阿琉珥娜之间的平凡生活已经不复存在,所以不要一味地追求这个而走向毁灭,要多看看旁边支持我的人。
不知不觉,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寻找胸口的口嚼烟。接着从怀里抽出嚼烟,放在桌上。
「——知道的,奈因丝女士。已经有数不清的人在帮助我,还和我一起赌上性命。我不能,也不会抛弃她们」
这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换作以前的我,看到阿琉珥娜恭顺的邀请,为了看到其真意,或许会一个人在夜里跑出去。
可是,这种事已经不可能再做了。
卡利娅、芙拉朵、艾尔蒂斯,还有无数帮助我的伙伴,赌上性命的将士们。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有不擅长对待周围人的意识,有着不该抱持的好感。
不是为了充英雄,只是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心事而抛弃她们。
「我已经够幸福的了。不过,贪心了点,希望阿琉珥娜也能在这幸福之中」
听我这么一说,只听一声长叹。片刻之后,奈因丝女士抬起头。
「......你真的变成了个贪吃男了。知道了。但是,不要说出来,也不要表现出来」
奈因丝脸上浮现出孤儿院时代的笑容后,马上转换声调。又朝门口看了一眼,说。
「阿琉珥娜的事暂且不论,最近在王都里流行着传闻。说你在和泽布利利斯战斗的时候操纵了龙,和魔性一起战斗之类的。恐怕是有大圣教方面的密探混进来了」
关键是要让这边疑神疑鬼,奈因丝女士接着说。
怎么也不能真的说是藉助了赤铜龙莎多和变成魔人的列伊的协助吧。
不过大圣教方面积极散播的传言是真的。不管真相如何,他们想把我装扮成怪物——魔性的一方,假英雄。情况越不稳定,就越有可能发生奇怪的事情。
——无论战与不战,都有必要儘快达成协议。
护国官杰斯·布拉肯伯里和新王国的谈判已经开始。然而,这是一场如履薄冰的谈判,随时都可能破裂。
每个人都揣满了危机感和不安。也许正因为如此,阿尔蒂娅和阿琉珥娜的事才越发强烈地留在脑海里。
那个自称神灵的怪物,至今也在向这边靠近。只有这一事实,强烈灼烧着思索。
◇◆◇◆
人王梅迪克的轶事,只存在于历史和神话中。
一个学者,或者就算不是,也是一个多少懂点东西的人,他的成就却很容易说得出来。
——有曰,在西方建立了第一个人类的国家。第一位国王。
大多数人认为,人类文化和文明始于他。关于这一点,很少有人会有不同的意见。正因为如此,西方诸岛的人大多自尊心强,意志强硬。
相反,被这样问的情况下,很少会出现统一的意见。
——那么,他是什么样的人?
有人说他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有人说他是一个充满征服慾望的人,还有人说他不过是个虚有图表的王。
关于他伟大成就的轶事虽然流传下来了,但留下的人格资料却寥寥无几。其主要原因是他的王国一度完全灭亡。
这就是为什么在当今这个时代,真正了解人王梅迪克的只有一人,不,是一个。
魔人巴罗努斯。和人王梅迪克一起缔造了第一个人类国家的魔女。
当今,只有她了解生前的人王梅迪克。绚烂,豪放,洋溢着壮烈气节的他。
「——喂喂喂喂。这是在扯什么鬼蛋啊。在我的时代,可是静的不得了啊。惊愕震惊冲击!这特么全是人啊」
男人身材修长。环视大圣教军的军势,快活地笑着说。儘管嘴上说着鬼扯蛋,但似乎并不讨厌这副样子。看起来口气总是那么爽朗。
「傻蛋!你以为你的王位已经过去多少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蝼蚁也会随时间胡乱增加。人类没有不增加的道理吧?」
「可是,巴罗努斯!」
身材修长的男人叫来了站在一旁的魔女巴罗努斯。完全没有向魔人叫唤的恐惧,就像跟老朋友说话一样轻鬆。
「壮观感动冲击,是吧!人类都快死了都。厉害,比我想像中的人类要结实得多!」
男人站在大圣教军的阵幕上,好像在看什么稀奇古怪东西似的。大概是谈完感想后心满意足了,深呼吸一下,再次开口。
「然后,不断增加的结果。是这次人类之间的战争。对吗,巴罗努斯?」
「......是的。现在大圣教和纹章教正在交战。恐怕下一场战役就会全部结束。都理解了吧。——梅迪克?」
「完全足够了!」
男人单手拿起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长矛,扛在肩上,脸上浮现出和蔼的笑容。他站在一个王国顶点的理由,从其笑容中可窥一二。
「事情越单纯越好!也搞不清楚,可既然又一次被唤醒过来,等战争结束以后再睡过吧!去把大恶刬平!」
绚烂、豪迈、壮烈。人王梅迪克挥出语言。
在历史上被称为无可匹敌的英雄一角,在这里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