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人生,就是把经验和记忆捆绑在一起的东西。
每个人都会把亲眼所见,切肤感受,舌头品尝嗅闻人生的香气捆绑在一起,共同创造出自己的一生。正是这些经历和记忆,才组成立于大地之上的自己。
所以,如果自己应该相信的过去中完全混入了异物。人真的能站起来吗?
『我们并不是能充分信任的伙伴,只是碰巧在一起而已。对吧?』
路基斯发出的是从未听过的冷漠声音。虽然和初次见面时的印象有点接近,但芙拉朵从来没有被如此充满敌意的眼神注视过。贸然接近,就会咬断喉咙似的。
兇悍,悲哀,几乎要颤抖起来了。不曾记得的记忆。
不是芙拉朵的芙拉朵对那个路基斯说。不要这样。别这么说。芙拉朵的恳求也是徒劳的,嘴唇低语道。
『你的事,我才不在乎』
脚下一阵眩晕。芙拉朵甚至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在做什么。应该是在加莱斯特的宫殿里,没能破解阿琉珥娜的魔术吧。自己应该也施展过魔术的。
但,这是真的吗?也许事实上,现在路基斯还对自己恨之入骨。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什么是错误,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什么,都不知道了。
「啊,啊——啊,啊!?」
「啊——」
灵魂冻僵,意识模糊。
而不单是芙拉朵。卡利娅,艾尔蒂斯,甚至是宝石阿加托斯。不曾记得的记忆正在吞噬着灵魂。
一次又一次,从未见过的景象在她们面前翻滚。
将心爱之人砍倒的记忆。卡利娅看到了侮蔑的记忆。
敌对并将其杀害的记忆。艾尔蒂斯看到了失去理智的记忆。
踩碎自己年幼宝石的记忆。阿加托斯看到了对美不屑一顾的记忆。
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都看到了。都知道了。都明白了。那是一个存在过的世界,一个可能存在的世界。
一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世界。充满残酷的世界。一个只展示悲剧的世界。正因为现在站在这里的她们,那些异样的记忆才吞噬着灵魂。不管怎么否认,陌生的记忆还是刺穿了心脏。
「…………」
看到她们几乎失去意志,阿琉珥娜并不感到奇怪。
倒不如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阿尔蒂娅和奥菲为了一决雌雄,在无数的世界里反覆创造了无数的悲剧和命运。
一个悲剧,有些人可以接受。但是几十,几百,几千。没有一个灵魂能够承受不断重複的悲剧与恶意的历史。
所以阿琉珥娜——看着她歪了歪头。
脸色铁青,手指颤抖。然而,她还是站在那里,彷彿保护着其他人。一瞬间,所有的恶意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真不可思议。你真的没事吗?」
「......感觉糟透了,圣女」
在阿琉珥娜视线的前方,布鲁达那双透出苍白的茶色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将指尖上的针头指向阿琉珥娜。儘管早就知道这行不通,但为了保持清醒,不得不这么做。
讽刺的是,布鲁达之所以能站在这里,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平庸。由于她的平庸,与其他英雄和魔人相比,给予她的悲剧是简单的。
不外乎在佣兵都市贝尔菲因,父母和妹妹都被夺走,在失去尊严无力反抗的情况下死去。只準备了这样一个普通的悲剧给她。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有必要这么努力吗?不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在任何一种情况下活下去。平庸就是这么回事,不是吗?」
阿琉珥娜的话让布鲁达的心怦怦直跳。甜蜜的期待从喉咙里倾泻而出。直觉在诉说,阿琉珥娜不像其他英雄那样对自己充满敌意。若就此退缩,阿琉珥娜也不会去追布鲁达。没有威胁,需要撕碎的只有卡利娅,芙拉朵,艾尔蒂斯等人。
阿琉珥娜说得对,在这里反抗她是没有胜算的。那么最明智的做法不就是乖乖退出,听从之后的结果么。
反正自己也无法左右命运。幸福也好,不幸也罢,交给别人不就好了吗?
瞬间。布鲁达当场明白了为什么周围的人无法从恶意中恢複,而自己却能如此迅速地恢複过来。
——因为我,已经放弃了。
接受屈辱,认为愿望无法实现而妥协,认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像她们一样站起来过。不幸和悲剧都是无可奈何的,也放弃了。直到,路基斯伸出了援手。
布鲁达的牙齿在颤抖。泪水从苍白的脸上滴落下来。以前那强硬的语气,现在全都烟消云散了。
「......唔」
「什么?」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我啊,我终于。我好不容易可以和薇斯在一起了。知道么!艾尔蒂斯!剑士混蛋,还有魔术师!开什么玩笑!」
眼角噙着泪水。气息奄奄。无论怎样都不是像样的样子。倒不如说,在强大敌人面前只能哀号的样子,很是可悲。
但她还是挥舞着柔弱的武器说道。并迈出了一步。
「不管有多糟糕的可能性,现在,也终于得到幸福了! 哪怕迄今为止一切都是不幸的,我也要站在这里!」
昨天很不幸。今天,明天也可能不幸。也许手头的幸福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所以布鲁达决定战斗。因为知道,光是祈祷,光是虚度光阴并不能让自己幸福起来。
一个自愿承认失败的人,是不会被赋予权利的。无力的声音不可能被认可。如果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有时明知是莽撞,也必须去战斗。
「是啊。嗯,没关係」
看到布鲁达重新握紧针头,阿琉珥娜便这样告诉她。指尖动起来。
「再见,路基斯的朋友。你拯救不了路基斯。在所有的世界里,都不会改变」
恶意蠢动。形成人形的恶意上前,準备把布鲁达剁碎。她的眼中浮现出最糟糕的结局。看到了最糟糕的形状。
人形充满恶意,说道。
『再见了——愚蠢的佣兵』
布鲁达举着针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茶色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形——是妹妹薇斯塔利努。
高高地,战斧举起。瞄準布鲁达的脖子。只为杀了她。
薇斯塔利努的眼神冷冰冰的,带着轻蔑的目光,满溢杀气。
布鲁达似乎看到了陷害自己之人的嘲笑。她获胜的方法,没有了。
「可,可恶......!」
布鲁达如同呻吟的声音响起。大颗大颗的眼泪滴下。就这样,战斧像断头台上的利刃落下一般,朝她的脖子上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