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要开拓。这也没关係」
那是黑色之中。很难说是黑暗还是夜幕。只是在黑雾般的东西中。一个人影在那里徘徊。
「确实没关係。路基斯。有意料之外的结果,但你选择了开拓新的道路。选择了一条充满啃噬筋骨苦难,与灼烧煎焦体肤的道路,是为扭转命运之道啊」
那像是独白,像是在对谁说话一样的语气。他说话的方式很夸张,甚至有点滑稽。那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看着怀念东西般的眼眸。
「可是,过去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踏破的。时常要在地上滚爬,瞧准破绽,再捞出些蛛丝马迹去观察情况」
口气好像很愉快,又好像很悲伤。无法读懂。那个影子的表情完全无法读取,喜怒哀乐表现四散。所以这些话只是被说出来。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
「但我是推动者。欢迎你的选择并尊重结果的人。所以没关係。无论你的选择今后会是什么样子,我都欢迎。如果这接近我们想要的结果,那就再好不过了!」
独白,彷彿要向所有人倾诉的话语,停止了。
然后,一点点的,低语着。
「那么,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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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国家伽罗亚玛利亚。即使与周边国家、地区城市相比较,也可以说没有比这个城市更尊重自由、自主性的区域了吧。
包围整个城市的是坚固的城墙。以此作为盾牌,防止了无数的干涉和来自其他国家的侵略,再加上这个都市作为东西方贸易中心蓬勃发展,已经确立了坚实的自主权。由于其影响力,周边也建立了同样的都市国家,以伽罗亚玛利亚为中心紧密合作的都市国家群俨然成为一个国家。虽然不全是一块磐石,但很难说能轻易下手。
历史上,这个都市国家从未沦陷过。是的,只不过,至少现在是。
在进入市内的地方下车,用手指抚摸着下巴,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在马车上撞到头了吗?」
一只摇晃的大木桶,向我打招呼。
不,一种错觉。是可号称为极不协调的,少女与一只巨大木桶的组合。
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女,从马车上卸下几乎不可能轻易抬起来的大木桶,一边抱在怀里一边发出活泼的声音。她就是奈因丝女士派来,在伽罗亚玛利亚做嚮导的,拉尔格·安。
这个少女,和大木桶之间不协调的样子,让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为什么背着大木桶?而且为什么像理所当然的那样在人群中穿梭?不安要素无穷尽。
然而,奈因丝女士準备的嚮导,外表先不说,能力肯定是有的吧。那个人,是个不会在契约或约定的事情上出岔子的人。
「喂,路基斯……那个嚮导,又要摔倒了」
卡利娅惊讶地指着失去平衡,快要被大木桶压扁的拉尔格·安。
不会错,恐怕,应该是那样。
当我扶着大她数倍的木桶时,说了声谢谢,却固执地不肯放下行李。我不知道拉尔格·安到底是有矜持的商人,还是背负着大木桶有别的理由。说实话,那玩意儿换我撑起来都有点麻烦。
「嗯,谢谢……那么,就按照二位所期望的,我带你们去公会。交给我吧,这里就像我家后院!」
拉尔格·安为了恢複原状,露出逞强的笑容。
「你在自家后院走得东倒西歪的,真的没问题吗?」
然后,卡利娅的话如泼了一盆冷水。
这家伙还真是不留情啊。与别人打交道所需要的关怀、温柔之类的东西,全都不懂吗?这样的问题都能问得出来?面对卡利娅的话,拉尔格·安一脸铁青低下了头。
此刻,在伽罗亚玛利亚我所面临的课题是,如何让卡利娅定居于此,我一个人开溜。如果,卡利娅一直维持自由身,天知道我的人身安全什么时候会受到威胁。所以,有必要束缚住她。
另外这个时期,在这里停留过久,风险会有点高。作为东西方贸易中心的这个都市,在平静时代还没什么,要在动蕩不安的时代,这里有可能会成为麻烦的中心,不,应该是形成的场所。
「怎么了路基斯……快走。啊,还是说我家的传家宝太重了?」
正当思索着皱起眉头时,身后传来了卡利娅的声音。啊,这家伙果然不具备与人的合作性。戳别人的痛处,才是她的爱好吧。证据就是,卡利娅的脸上露出莫名的兴奋,像是要推一把似的朝我扑过来。
「我在为今后的生活而烦恼吶,既没有熟悉的酒馆也没有旅店。就算是公会,看来也不知道会收取什么介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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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会即是,由商人,商会,技术者组成的互助组织。
最初是从信息交换到价格协定、垄断商定等开始的,如今大家都在大贵族或同等势力的庇护下,将自称是冒险者的人纳入自己的势力当中。
冒险者对公会来说用钱换命,是公会为了保持势力,防止来自其他组织干涉的私兵。当然,各国多少都有一些差异,但无论去哪里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因为商人来往于东西方,当场就地成立了公会。
冒险者如果去了他国,就必须加盟公会,没有加盟公会的冒险者等同于流浪者,仅仅在街上散步就可能会被官吏抓住,送进监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此,公会必须通过巨额资金换得借用大贵族之名,冒险者则必须付出性命换得公会的庇护。
也就是说,在这个都市生活下去而没有靠山的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得不隶属于某个公会。即使拥有市民权,没有任何所属人员也会马上被列为犯罪嫌疑人。
「加尔刚蒂商工公会……喂喂,真的让我们去,我能隶属于那种地方?」
在公会酒馆的正门,脸颊抽搐地向拉尔格·安问道,毫无察觉的,喉咙像在痉挛一样,将声音反弹出去。
首先最重要的是,会门不同。以前我在加莱斯特王国所属的弱小公会只用一般木板作为招牌,而这里的招牌是特地使用了上好的木料,精雕细琢而成的高级品。入口非常乾净,恐怕每天都有清扫。
无论伽罗亚玛利亚是一个多么繁华的所在,这个公会的规模明显不同,恐怕在这个都市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公会吧,眼前的会门便是证据。这也太不合时宜了,脚不由得直打哆嗦。
「对,这里,便是加尔刚蒂商工公会,将伽罗亚玛利亚势力一分为二的大公会。是的,英雄大人不到这种程度是不够的吧?」
「……英雄,大人?那是什么,这种话,还是第一次听」
眼珠都要瞪出来了,提出疑问后,与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拉尔格·安对视着。
英雄大人。英雄,勇者,救世者。呃啊,想起了讨厌的事情。那些话里没有一个词语适合我。我不记得自己有标榜过这些,当然也不想去做。是什么跟什么混在了一起,才会产生如此故事呢,真他么扯蛋。
蹭着脖子后面,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时候,拉尔格·安直盯着这边。
「听奈因丝女士说,路基斯先生是救出被囚禁的卡利娅小姐,儘可能忘却对英雄的依恋而离开王都的英雄大人!」
原来如此,奈因丝女士,不会吧,那女的居然反过来使绊子。旁边的卡利娅一边捂着嘴一边说道「什么英雄大人啊」。真想就此混入人群消失掉。
确实,曾经豪言过要作为冒险者成就一番大事业。然而,所谓英雄又是另一回事。英雄,是被命运锺爱的人。勇者,是受到神宠爱的人。没一个适合我的。是的,要说适合,果然只有那个男的本身吧。真是可恶。
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情一样,拉尔格·安依然不协调地摇晃着大木桶,向公会的入口前进。
—咔啷咔啷
和她,正好擦肩而过,一对男女的影子从门里爬出来。公会入口的铃铛发出乾巴巴的响声。
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皮痉挛,眨一下都不允许。这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全身的脏器像被鹫抓住了一样,呼吸困难。寒气。是寒气,那人映入到我眼帘的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瀰漫到全身,还有一股恐怖感。
飘逸缠着的漆黑长发,不悦地撅起嘴唇,一副异国情调的少女。以及跟在身旁安慰她,一脸柔和的金髮男子。
啊,这样啊。说过的吧。
——从学院开始,就一直在一起。
说过的,肯定说过了。并不是忘记了。只是没想到是现在这个时候。视线被夺走,喉咙乾枯,身体吓得一动不动。
「……怎么。我的发色有那么稀罕吗?」
少女似乎对我的视线感到不快,用她那修长的手指晃动着黑髮说道。那吊起来的眉毛,说明了特别不高兴。
不可能认错这个少女。救世之旅的成员,魔术师大人,我的难敌。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
「芙拉朵小姐,用这种吵架的样子说话是不对的」
然后,以柔和声音劝阻芙拉朵的男人。这男的。他妈就是这个男的。
决定我命运的人,是无可争议的宿敌,也是使心底发出嫉妒之声的男人。更是一手包揽了荣耀与神之祝福的男人,名为憎恨的恶魔将我的心填满啦。
啊,没错。这男的,在未来被称为勇者和英雄,扯起拯救世界旗帜的救世者——赫尔特·斯坦利,正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