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卡利娅分开行动之后,我把住处迁移到了贫民窟,又过了一段时间。
要说为什么搬到贫民窟来住,那是因为在这里,无论是要进一步了解伽罗亚玛利亚的面貌,还是研究纹章教徒的动向都是最方便的。
纹章教徒为了夺取伽罗亚玛利亚,打算利用这里的居民力量。
当然也不怎么顺利,而这在我看来是自然的,只是不断在贫困中生活着,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偷生的这些人,不会对那些大事有插手意愿吧。
那样的事也懂。毕竟有切身经历过。啊,真是不想回忆起来的事啊。
可正因为如此,拉尔格·安才同意我在这里居住。毕竟虽然构筑合作关係的可能性很小,但就算是为了维持与贫民窟居民的关係,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选择。不管是对我来说,还是对纹章教徒来说,移居到贫民窟都是件好事。
当然,这对于我和纹章教徒来说的好事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的人。
尤其是对于那些总是和我同行的人来说,这就很不方便了。
「路基斯大哥……大姐她怎么啦?」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嚷着晚上太吵了睡不着。真是娇贵」
和比我大上两圈的,巨大体格的贫民窟居民伍德,在快要崩塌的酒馆里,耍着牌局聊着天。
没错,对我来说,这里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最适合的场所。毕竟原先成长环境也不好。不论是虫子巡游,还是床板硬实,或者是夜里妓女的娇喘声悄悄潜入,心情再不好,该入睡的时候还是会睡着的。
不过,被伍德称为大姐的她,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就和我不同了。没想到她竟然会离开学院的宿舍,搬到这里来,然就算她怀揣着热情,似乎也难以忍受环境的剧烈变化。
她来到这里已经过一段时间了,白天还是有时会犯困。
「诶,狗屁。幸运女神跑哪去啦」
「歹势啦,路基斯大哥。偶又赢了」
伍德悠悠地说着并打开手里的手牌。其笑容就贫民窟的居民来说是相当温和的。这就是他这个人的本质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幸运的,但在这里生活的话就不幸了。
生活在贫民窟的都是些受饥饿侵袭的,为了今天能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人渣啊。
赌注的代价,这麦酒就吹了吧。他咧开厚大的嘴唇露出了笑容,咕一声一口闷。
喔,偶尔有这样的休閑也不错。啊,平和。确实是平和。这份平和,是经由拉尔格·安从纹章教徒们那里领取到的援助费得来的,不过啊。
「——咚,啪嘎,咚!」
从二楼的卧室传来微弱的悲鸣,发出了像是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哎。好歹是睡醒了。不过啊,这样的事也是每天的保留节目了。伍德象徵性地把视线投向我,我则用大声叹息作为答覆。
「路基斯喔……起来的话,也当场叫醒我,我没说过这件事吗?」
整理好打扮之后来到一楼的芙拉朵,用不高兴的语气嘟哝着。
「我起床时有叫公主殿下哦,可你起不来的话我也没办法啊」
这已经是第几次出现这样的对答了呢?自己在重複做一些傻事。总觉得芙拉朵这个女人,有很大的起床气啊。以前旅行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事情,她本质上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人吶。
虽说姑且已经把黑髮扎了起来,但心中还是一肚子气吧,嘴唇发出呻吟。芙拉朵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开始顺势说起话来。
「基本上,来叫我起床的不都是你吗?既然如此,你就不能等到人家起床为止吗!?总觉得我被看不起了!」
在迟到的早餐里,芙拉朵一边啃着麵包抱怨太硬,一边在我耳边说话。
别要求太过分。这里那个也足够奢侈了。
如果没有拉尔格·安的话,恐怕芙拉朵连住在这里的生活都不会顺利吧。睡觉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饮食方式完全不同。偶尔可以找到一片麵包,但可不是每天都有的,贫民窟就这样。
「那样啊,能做到的话也想等着喔。你看,如果旁边有一尊漂亮大小姐睡姿的话,恶魔就会不自觉地在耳边低声私语呢」
大大耸了下肩膀,将口嚼烟咬在牙齿里,抽着新的赌牌。
也不知对这句话有无不满,芙拉朵默默地把还没有吃习惯的硬麵包好好地含在嘴里。
看到这个场景,不由得想起栗鼠之类的小动物吃东西时的场景。保持沉默的话,会觉得芙拉朵非常可爱呢。
「可是……大哥啊。偶啊,是第一次见到外国人,那和偶们不是没什么区别么?」
伍德拿着牌,扬起眉头说,那只大鼻子抽动了一下。看来,抽到手里的是张好牌啊。
「嘛,不管怎么说,这一带和东部的波尔瓦特王朝有着贸易往来的联繫。混血儿什么的。再加上同样是人。如果是住在森林里的精灵的话,就大不一样了」
我的手牌也不错,抓了抓下巴嚼着烟草的味道,不露声色地交谈着。
「诶。你和精灵有什么交集吗?」
这句话是一直在进食的芙拉朵所说的,她像是很感兴趣似的摇着耳朵,伍德一边注意着手牌,一边张开厚厚的嘴唇,改变声色说。
「精灵啊,住在森林里的家伙们,会把那些迷路的旅人杀掉的吧?真吓人啊」
有那回事吗?
不用说,我也知道伍德对精灵持有偏见,进而产生了误解。
精灵,住在森林里的居民,也是森林的主宰。
称呼各式各样,国家间暂且不论,基本上与人类之间没有以个人为单位的交流,因此精灵很容易受到各种各样的偏见和误解。
确实,我在亲眼目睹之前,也深信,有着绿色皮肤,在树上飞奔来飞奔去就是精灵的标誌。
实际上,该怎么说才好呢?与被神创造而诞生的人类不同,他们是借自然之手直接创造出来的,有着宛如雕刻般美貌的家伙。
本不想回忆起来,但,救世之旅时同行的那位公主就是。显然脱离了人类範畴的那种美貌。让人在见到的一瞬间就不由得屏住呼吸,要是神职人员的话恐怕会当场跪下向神道谢,感谢创造出了这种集大成之美。
等精灵种族灭亡之后,无论用多么美丽的修辞来描述他们的容貌,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吧。正是那样的东西,只有亲眼目睹,才能对他们的美丽有所了解。
「是啊……嘛,只不过以前,是有一点,可不是什么好家伙。可以的话真希望不要登上舞台,落幕前不要有出场机会。——伍德,把赌注提高吧。改成葡萄酒和乳酪,如何?」
是的,除了美貌之外,对他们的性格确实不能断言。不想置评,只是,那些家伙和我们一样,偏见满溢,只是合理地肯定所有歧视的一帮人。
最重要的是,精灵的价值观与我们相差甚远,不认为能好好应付他们。而这一点,那位救世主大人就做得很好。
芙拉朵和我预想的不同,脸色阴沉。而伍德则一瞬间表现出烦恼的样子,随后对于提高赌注的提议点头以示赞同。彼此都有很好的手牌啊。既然如此,不提高赌注的话就没有意思了。
麵包还剩一半,芙拉朵也差不多结束进食了吧。我和伍德一起在桌子上翻开底牌,就在那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噗哦哦哦哦呜!」
那是喇叭声。给人以不知哪处断裂了的感觉,声音很好地在耳朵响起。我很熟悉这声音。是贫民窟的居民,伍德的妹妹,赛琳娜莉,在喊人时候用的东西。
「草,狗屎的一天。这神看到牌之前,肯定就知道结果了」
一开牌,我是四墩,伍德是五墩。一边发出点一份葡萄酒和乳酪的声音,一边晃动腰边的匕首,被喇叭声所牵引似的离开了座位。
「路,路基斯大哥……」
赌局胜利者的伍德,害怕似的脸色苍白地坐在位置上。他的手脚发着与巨大身躯毫不相称的抖。因为他知道喇叭声意味着什么。
可是就算膝盖痉挛,也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或许是一种固执或是责任感的表现吧。那个大鼻子摇晃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没关係伍德。不过是卫兵团的底层,来查看一下贫民窟的劣根性罢了。有那么两三个喜欢曝光的家伙吧」
极力露出笑容,看着伍德的眼睛这样说道。伍德似乎放心了,但眼中却浮现出一种错综複杂的色彩。真是的,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能活到现在,心中充满了叹息。
就这样,打算让芙拉朵继续吃早餐,可这句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为什么?讨厌。我说你啊!我是共犯吧,希望你能牵起我的手。难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吗?」
说着非常具有芙拉朵特色的话,倒不如说她为何可以这样理所当然的说出那些话呢,从芙拉朵嘴中说出的话语,无不洋溢着自信。
以不同于对待伍德时的心情,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转动舌头。
「你的头髮太醒目了。卫兵团的话,应该会有人见过你」
没错。这个都市国家是交易中心,可芙拉朵的黑髮和黑色瞳孔实在是太显眼了。
万一卫兵团的家伙们注意到了芙拉朵,并向上级报告此事的话,就会变得有些麻烦了。
「你是自愿来贫民窟的,可在城市里有太多关于诱拐的谣言。一旦看见你在这里,我还不知道那个谣言会被怎样利用」
应该不是没注意到这种情况吧。我觉得,凭这个聪明的头脑,她恐怕是在认知了一切之后,才发出这样的言论的。
「——也就是说,路基斯不需要我是吗?那么,我就按你所希望的那样回去吧。顺便去一下卫兵团的办公室好了」
露出清爽的笑容,芙拉朵看着我的眼睛那样说着。
巨大的叹息快要从喉咙里溢出来,但还是勉强吞了下去。
这是威胁吧。难道不是世人所说的威胁吗?芙拉朵小姐。
「......去把兜帽衫拿来吧。至少要屏住呼吸,以免引人注目」
一半左右的麵包被放在盘子里,芙拉朵到二楼取兜帽衫去了。我看着那个看起来心情特别好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用手扼住担心盯着这边的伍德,将压住的巨大叹息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