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导思维的魔术?用不出来啊,那种东西,我既没在文献中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让手臂张开,芙拉朵看起来很尴尬似的把嘴唇缩小了。
听了这番话,我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本该要说的话,却没有很好地说出来。思维,好像变得有些迟钝了。
她的话要是真的,那么怀柔贫民窟居民的计画从一开始,甚至根本上就已经崩溃了。
「……咳,呃……名字也许不一样。总之,这是一种用优雅的花香隐约夺走人们意识的魔术。就算是一点也好,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记得以前旅行的时候,看到过那种梦幻般的光景。
那样的魔术,以纤细的指尖舞动花瓣,随风蕩漾,让混乱漩涡中的人们平静下来。在过去的旅行中,有过以魔术阻止在加莱斯特王国发生暴动的功绩。
那个魔术的话,即使是被多么无力和绝望束缚全身的人们,也能够重新找回一些意志吧。
难道,这个时候的芙拉朵还不能使用那个魔术吗,竟然连认知都没有,完全超出了预想。
「没有啊。或者说,太小看了吧。能够对人的思维起作用的魔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掌握的,而且,那个……」
黑色的眼珠,像想要逃走一样地移开了。
纤细的手指不停地在旋转,嘴唇寻找语言一样张开、闭合。就好像在思考,到底该如何将难以启齿的事情说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游离不定思索着,终于,喉咙里才流出了那句话。
「呃……现在,我,没法使魔术……至少,不能与伽罗亚玛利亚敌对……」
那句话滑到了房间里。芙拉朵像是在窥视一样地偷瞄着这边。
一瞬间,只有短暂的时间,室内却像冰冻一样寂静了。不能眨眼,眼球像被固定了一样抓住芙拉朵不放。
拉尔格·安发出「呼」的一声,稍稍暖了场。
「啊咳——......是这样啊,不,是啊。就觉得奇怪。神大人没有给予任何帮助,又是怎么把我从那种惨状中解救出来的呢?」
也就是说,她和斯坦利之间进行了交易吧。
像是肯定了这一点,仍然不安地在视线中徘徊,芙拉朵微微点了点下巴。一次次地偷瞄这边的情况,将视线投到我身上。
没办法。无可奈何的事。只是芙拉朵一个人,把我从那个地方救出来,这话也太动听了。应该会付出一些代价。倒不如说没有在那个场合被拘留,就已经算是很棒的交易吧。
虽然赫尔特的意图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但对于他的正义是如何做出判断的,还是有点兴趣。考虑到那个蜥蜴的乱行,恐怕是自己人的行动给了他一些让步的余地吧。
否则,我没有理由能坦然地在贫民窟里施行诡计了。
「没什么,好在意的。那就着手下一个对策吧」
是的,为了儘可能不责备芙拉朵,不让话语带刺儿,这样说道。
那即将枯萎的黑色瞳孔光辉,看上去也稍微恢複了一些。责备在那个场合尽了自己最大努力的她,也太苛刻了些。
但是,与话语中的温柔相反,我的心中却是乱成一团。焦躁的情绪接二连三地从心中溢出。
不妙。非常不妙。这么说吧,关于贫民窟居民的说服,完全是以芙拉朵的魔术来达成目的的。
即使不能使用那个花的魔术,也有可能通过魔术闪光来点燃人们的心。
一边接住芙拉朵的视线,一边将目光投向安。
那微弱的表情,在言外之意中诉说着。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案吗?
「……有两种方案」
为了回应安的表情,竖起了两根手指。
实在不能说是好主意,甚至将之称为方案也会很奇怪。
由于这背后的阴暗,也为了掩饰自己没有自信,不由得用手捂住嘴巴。安和芙拉朵紧闭着嘴唇,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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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放弃怀柔。从短期来看是可以的,最重要是贫民窟丧失功能就好」
手指夹着从怀里拿出来的口嚼烟,用牙齿轻轻地摆弄。两道充满期待的视线,就好像直接刺进了身体一样。
安,恐怕已经觉察到这个方案。而且,作为最坏的手段应该已经讨论过了。从长期来看损失很大,所以只是不做选择而已。
靠在椅子上,一边庇护着侧腹一边说道。
「也就是说,只要把贫民窟作为最初的目标就好了。这是一个没有良好防卫意识与防灾意识的地方。在这里点一把火,然后好好死掉吧。整个贫民窟都会变成火葬场」
安那不隐藏伶俐的眼睛变细了,相反芙拉朵也动摇了似的瞪大了眼睛。
当然的。我也很难抉择。然而,事到如今不是纯洁的身体,就别说什么漂亮话了。灵魂反而已经相当骯髒。
大概,在为了自己的荣光而踏上战场的时候,就和大圣教所倡导的灵魂纯洁,正确的存在方式等东西相差太远了。
要真有死后的世界,天使肯定不会迎接我吧。可是,如果谁说什么,要在神的践踏下也要纯洁地活下去这种混账话, 那对不起。吐口水算轻的,乾脆修理一顿。
「这可算不上称道的手段啊,英雄大人。即使最终成功攻陷了伽罗亚玛利亚,遗留下来的却是机能不全的城市,那就麻烦了」
作为最后的手段另当别论,安点了点头。相反,芙拉朵眨着睫毛,嘟起了小嘴。
可以看到她皱起的眉头,大概会反对这个方案吧,可以理解。
「就算不做那种事,用语言改变他们的心不是很好吗?要是名将,无论是多么懦弱的士兵,只要通过言语就可以让他们变得坚强起来。特别是你很能说会道啊」
芙拉朵的声音中,透出一种掩饰不住动摇的色彩。不想否定那种意见,不过,言外之意诉说出不想採取这种手段。
「嘛……第二种手段就是这样。但是呢,希望不大,非常理解那些家伙的心情。就像以前的我一样,是啊。与死心为友的心,已经没有抓住任何东西的力量」
这样的话,还不如让芙拉朵来说。
异国少女,而且是美丽的她所说的话,也许会有人侧耳倾听。或者安也可以。考虑到她在人际关係上的能力,至少有反响都不足为奇。
但是,我不行。
「芙拉朵。你,还是有些误解啊。难道你认为语言中有打动别人的力量吗?」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说。口嚼烟的风味,感觉一直蔓延到肺部。
「听好了,语言没有什么力量。重要的不是说了什么,而是谁说」
名将一句话就能让弱兵变成强兵。但是,那句话并不沉重。正因为是他说的话,所以才更加重了分量。
如果是庸将说出同样的话会怎样呢?即使用完全相同的语言、同样的语气,士兵的接受方式也会截然不同。
是的,语言没有力量。语言不能改变一个人,单凭这一点是不可能完成任何事情的。我对此深有体会。
理应正确的语言,理应没错的道理,却被蒙上了污垢,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不知被蒙上了多少次污名。不知道在自己身上背负了多少次冤屈。
我那本应正确的话,却没有一个人听到。就算说出自己所看到的,也没有人愿意听进去。
每个人都听那些衣着光鲜之人的话。哦,是的,现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因为正确的论点,是没有任何力量的。
眯缝着眼睛,微微低下头。痛觉从侧腹异常迟钝地爬上来。
「那么,不就只有你了?」
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沉重的时候,芙拉朵的声音传了出来。
慢慢抬起头。她的眼睛中没有任何企图,只是纯粹地提出了疑问。
小小的嘴唇,再度张开。
「我呢,路基斯。正是听了你的话才会身处于此哦。虽然说,也觉得自己是个笨蛋。真是的。可是没办法啊。这样就好,心底里面是这么迴响的」
她脸颊上,微微泛着红晕,摇摆着。
这到底是开什么玩笑呢?我,什么?你现在是在夸奖我吗?那个,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别说是我的话,她根本就不承认我存在的一切。
她一步一步地敲踏地板靠近了。不由抬起的视线被那双黑色瞳孔所吸引。
「事到如今,我不会让你说自己没有力量,所以做不到。是的,不会让你说的。你是铅不错但不是终点。就算扭曲世界的道理,我也要把它变成黄金」
突然靠近眼睛的芙拉朵。和她之间的距离近得惊人。黑色的瞳孔中,自己的身影清晰可见。可以听见彼此呼吸的距离。是那样的,距离。
然后,芙拉朵用安听不见的,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说道。
——啊,但是,如果你想逃走的话,没关係。到那时,我会準备好两个人的退路。
她说,就像第三种选择一样。
那是一道甜美的声音,彷彿是用手指直接缠绕着跳动的心脏。那音色宛如在抚摸着精神的支柱,将抗拒的心全部榨乾。
这只小手,摸了摸伤口。并不是魔术之类的东西。恐怕,她对我的干涉也被封住了。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侧腹的疼痛并没有从中泄漏出来。总觉得,有一种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