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发出刺耳嘎吱声的椅子上,嘴里叼着赶走睡意的口嚼烟。眼皮还感觉到吊起鎚子般的沉重,可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强。
看着我这副德行。住在贫民窟里的伍德,和他的妹妹赛琳娜莉露出不安的表情,看着我,这也是知道的。
轻轻地摊开双手展示着,说道。
「不用担心,昨天晚上陪大小姐而已」
阳光已经吞没了贫民窟,魔术师大人依然在沉睡。这么说着,眼里浮现出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
——欢迎你我的共犯,芙拉朵。
那一夜,牵着我的手,成为共犯的芙拉朵,决心比我想像的要坚定得多。第二天就决定搬出学院的宿舍,甩开所有的手住在这里。这就是她表现意志的方式吧。
从过去的旅行开始,就觉得这种毅然决然是不会改变的。正因为她聪明,所以在判断上有其他地方无法企及。无论好坏,芙拉朵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她似乎也无法忍受环境的剧变。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一直在梦边徘徊到接近白天,这成了她的习惯。一到晚上,从周围爬出来的妓女娇喘声,对于出身高贵的她很是不习惯吧。
只是单纯噪音的话,只要不是熟人也不会那么在意。嘛,这种感觉也不是不懂啦。
可即便如此,还是希望不要用别人来消磨无法入睡的时间呀。边忍住打哈欠边说。
「那边怎么样了?这里的女主人怎么说来着?」
听到我空洞的话语,伍德抑扬顿挫地点了点头,张开厚厚的嘴唇。
「想见一下路基斯大哥,和大姐」
恐怕,是确认新添到贫民窟居民的身份,兼容貌吧,伍德继续说道。手指抚摸着嘴角,睡眼惺忪的眼睛眨个不停。
这种事情本身确实很常见。在很多国家与城市,街头巷尾和贫民窟都是无法无天的,但并不是完全不受管控。
有人聚集在一起就一定会有掌权者存在,靠彙集各路不三不四之人来谋取利益。他们不是统治者,而是被称为「大佬」或「话事人」的一帮家伙。
他们不是用法律和秩序,而是用血和暴力束缚人们的心,吸干他们的财富。而且几乎没有什么本钱。
我以前在加莱斯特王国后巷打地铺的时候,经常被这些家伙灌下让脏腑溃烂的沸水。不通过这个系统,工作就下不来,一半以上的报酬就这么消失在他们的保护费里。结果,只剩下一点点钱。
而且这些人特别喜欢炫耀自己的权力。把新来的贫民窟居民叫过来,先用拳头招呼一顿,让他们宣誓效忠,这是很常见的手法了。
城塞都市伽罗亚玛利亚的贫民窟规模相当大。有好几个大佬也不奇怪。
看着赛琳娜莉那张略显稚气的脸綳得紧紧的,嘴巴撇一边。
「我无所谓。在这么大的贫民窟里,不知道是不是都与所有新人见过面了,那什么,女主人……叫什么来着?」
说出掩饰惊讶的一句话,随即听到一个声音。是这几天听惯了的声音。
「贫民窟的女主人,叫海伦娜·弗朗西斯哟,英雄大人。英雄大人下之所以被召唤过来,是因为我们是协助者吧」
瞄了一眼,是纹章教的传达者也是我的协助人,拉尔格·安坐在酒馆的椅子上,嘴里浸着牛奶一样的东西,表情也很放鬆。
看来她不太喜欢喝酒。要说也没关係,可亏了这个破酒馆还準备了那种东西。
说是酒馆,也只有一名店员,大家都随便吃喝。
安继续说。
「海伦娜·弗朗西斯也没空。首先,在人来人往频繁的贫民窟里——一个个看清新人的脸,有多少时间都不够用」
不过呢,安接着话茬。这个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萦绕在耳边。
「如果作为纹章教协助者而坐着的话,这张脸会来看一看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让我们进到里面来就会提供物资援助,可安似乎被拒绝了。擅长与人交涉的安,一边叹气一边谈论别人的事情是很少见的。
好的坏的另当别论。海伦娜·弗朗西斯这个人也许有着如此棘手的人品。
已经不想去了。脸,拉得老长。
安眯着眼睛说,希望儘可能不要让关係恶化,可以的话也儘可能得到他们的协助。要是能做到,安早就做了。
用便宜的淡色麦酒来缓解睡意,一边烤着喉咙,一边折弯手指。碰头的时间是晚上。说是让我去见。
这样的话,散步的时候顺便去一下就好了。摇晃着挂在腰间的匕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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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我是第一次听吗?」
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不悦地扬起双眉,眨着长长的睫毛说。稍微停顿一下,将口嚼烟夹在嘴唇上回应。
「……因为没人问啊」
突然,脖子被芙拉朵用力一拉。虽然力量很轻,但这应该是她提出的抗议方式吧。
说要带她去逛夜市时,还带着稍微明亮一点的表情。来到这里开始急剧不高兴起来。
「好吧好吧,对不住啦。我会补偿你的」
「真的?约定好了喔」
大概是误以为会带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吧。要是不对女孩子这么说,后果会很可怕的。
之所以不想解释,因为我自己对那张脸怎么也提不起兴趣。跟这些与掌权者有染的人见面,觉得结果总是一团糟。
所以,虽然只是一种预感,今天恐怕又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这么一想,就无可奈何地说不出口了。当然,不过是无聊的借口。
贫民窟女主人海伦娜·弗朗西斯的本邸,是贫民窟中一座有着难以想像大门格局的宅邸。说到这里的住房,大概就是用些腐朽树木搭建,发出嘎吱嘎吱呜咽声的地方,而这里完全没有那些迹象。
不过,也不是说很奢侈那种,是哪一方面?让人觉得坚固的住宅结构。深深喘了口气,将口嚼烟从嘴里取下,向门卫打招呼。
一开始,门卫对与贫民窟不相称的外国人芙拉朵一脸严肃,不过,好歹话能圆起来就让通过了。
虽然採取了强硬的应对措施,但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骚动,就被带到了里面。芙拉朵带讚歎地小声说话。
「还雇了园丁呢。看起来比地方贵族富裕多了」
左右两眼望去,正如芙拉朵所说,庭院里的草坪和草木就好像刚刚被修剪过一样保持着美丽的样子。
无论是贵族还是商人,庭园是个衡量一个人有多富裕的指标。没落之家的庭院,是一副被杂草残木肆无忌惮糟蹋着的模样。
这个美丽的庭园,是这里的女主人明确拥有权力和地位,并且富有的象徵吧。
我越来越不想见她了。
被带进简朴的房间,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晚上叫出来,搞不好天就快要亮了。
可是,关键的女主人却迟迟没有露面。
这就是为什么讨厌掌权的人。把人叫过来,却让对方等上好几个小时。而没有权力的人,就只能这样了。
像我这种低劣平民的话,就更不用说了。芙拉朵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耐烦地说道。
「……喂,还没来呢。路基斯,早上来不就好了吗?」
昏昏欲睡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焦躁。虽然知道问我也无济于事,可大概也只能这么做吧。
所以,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声音,我耸着肩膀回答。
「不是已经为我们準备好早餐了吗?」
这样的对话反覆了好几次之后,芙拉朵靠在我的肩上开始发出呼呼声。终于,门被打开了。这声音听起来很硬。
明显地带着疲惫回应。一位老年男子的声音在房间里迴响。
「路基斯先生,芙拉朵小姐。让您们久等了——海伦娜小姐有请」
叹了一口气,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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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身材魁梧,上了年纪的男子催促下进了房间,其就在那样。
被甜蜜的香味笼罩着,自负翘起的淡红色头髮,端坐在大沙发上的姿态。
穿在身上的衣服特别暴露,但绝不是便宜货。从充满着艳丽光辉的地方来看,好像大量使用了丝绸和金丝。
那装饰也很华丽,到处都是豪华。不由得让眼睛感到眩目。要维持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钱呢?恐怕光是现在穿的衣服装饰,也远远超过贫民窟的人一年的收入吧。
这个人本身就说明了其背后财富的巨大。
不过那还处于想像的範围之内。有钱人除了有品质高低区别之外,都是过着豪华的生活,并且要为了炫耀其权威而活。
所以令人意外的不是服装和装饰。是海伦娜·弗朗西斯的外表。那双淡红色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并不像是想像中的老太婆或年老的人,而是相当年轻。
这些地方的大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天经地义一般。与实际年龄外观不同的种类,是使用了什么魔术吗?
或者是她比那年龄更加优秀吧。
这边还没开口,海伦娜·弗朗西斯就从嘴唇取下长长的烟枪,说道。那双狐狸般的眼睛,毫不客气地看着这边。
啊,我不喜欢这双眼睛。毫不犹豫看着一个人的脖子一般。
「……名字叫,对。路基斯吧。纹章教特地引荐的人,还以为是多厉害的男人呢。真够寒酸的。不行,男人逞强可不好。咕拂拂」
脸上挂着一丝微笑,语气却异常尖酸刻薄。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起码是希望不要说出口的那种程度。
嘛,跟掌权者是说不通道理的。
耸耸肩膀回应着话,那么,现在让你看到我的脸就可以了吧?
语言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飞了出来。
「是顽强,好吗?只是您不清楚而已吧?」
芙拉朵嘴唇跳跃说着这些话。睫毛狠狠地向上剪尖。黑色的瞳孔中包含着让其久等的焦躁,隐隐中有着相当危险的神色。
等等。明明到现在为止表现得好像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为什么还要说呢。说也行,不过至少能请再选择下措辞好吗?安本来就告知不要徒劳去对抗。
脸颊紧绷瞪着女主人海伦娜的脸,而她叼着烟枪露出笑容说。
「啊啦,那波尔瓦特王朝就没有好男人了么。还是磨练一下看男人的本事比较好哦,外国人小姐?」
面对挑衅,语气里并没有一丝怒气。海伦娜似乎并没有把芙拉朵的话当作一种侮辱。甚至浮现出一点开心的玩笑声色。
芙拉朵对她的话眯起了黑眼睛瞪着,先开口了。
「今天只是让您看脸吧。那就到此结束可以吗?如果有必要的话,稍后再派人过来就行了」
对方应该也不是特别閑。那么,即使提前结束,也不能认为是无礼。还不如说真的只是一副单纯的脸,所以没有必要再把场面弄得更糟了。
没错,不过是单纯的想法。海伦娜摇摇头,淡红色的头髮微微起伏。
「草率下结论是个缺点。应该更不慌不忙些」
手指放在嘴唇上的那个动作,总觉得有些妖艳。是以那样的举止为目标做的吗?还是她天生的?
稍微有点不好的预感,催促着说下去,嗓子发出声。掌权者如此挽留别人的时候,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只有遇到麻烦的时候。
嘿,海伦娜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说道。
「我有件事想拜託你们——咕拂拂,很简单的事情,非常哦」
饶了,我吧。
咬住嘴唇拚命压住了那句话,几乎快要变成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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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做了多余的事」
刚出了海伦娜的宅邸,芙拉朵就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一瞬间,瞪圆了眼睛。
真没法理解那个意图,对我来说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这个人,根本不会向我这种人道歉的。
不管怎么说,在过去的时候,她的正确里没有我。当然,要是细微的事情可能会有。尤其是对于那些琐事,芙拉朵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客气。
我们不是朋友,只是一般的关係罢了。所以,不习惯芙拉朵说道歉的话。无论如何,一下子就空场了。
看着那样的我。芙拉朵补充道。
「刚才,和海伦娜·弗朗西斯见面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奇怪的话吗?没什么,什么都不想说。因为这样才答应麻烦事吧」
芙拉朵做出将手指按捺在自己头上的动作,叹了口气。看来,她对后来出乎意料的谈话内容感到后悔。
我终于明白了,微微点点下巴。大概是芙拉朵对海伦娜刚才的话有抵触情绪。我甚至不知道你会在乎这些。
回答说没有必要在意,芙拉朵表现出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继续说下去。
「我好像和那种人合不来。那些话,真是让人很生气」
芙拉朵如此苦恼地抱着头说话的样子,对她来说是很少见的。在以前的旅途中,至少从未见过这样的身影。
「什么嘛,那位小姐说的也没错。我又不是豪杰。而且一开始就打算把麻烦丢给我们。这不关你的事」
一边咀嚼着刚才海伦娜说的委託内容,一边闭上双眼。
——将旧式的武具批发给纹章教。我成为那个护卫及监护的人。
单纯的,要说就是委託冒险者的内容。但明白召我来的意图。
贫民窟的家伙跟纹章教打交道,合作有利就行。可我听说那些都是不见得光的。
不管怎么说,堂而皇之地与纹章教保持联繫的话,就难免会跟城塞都市伽罗亚玛利亚的关係恶化,万一纹章教发生什么事情,就很有可能成为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