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真的会来吗?」
低沉的声音,溶入黑暗之中。蜡烛的微光在室内摇曳。
声音向四周传播,小小的窃窃私语声,从黑暗至深处涌现出来。围着桌子的他们,其内心比放在桌子上小蜡烛的火焰还要微弱。
这个地方本身,就好像建在砂子上一样。每个人,眼中都浮现出了怀疑,喉咙在黑暗中发颤。
心还在动摇,离下定决心还很遥远。神经质地反覆眨了好几次眼。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很快就会使这双腿向后移动。
他们。需要一个契机。用刀切开胸膛,决断一切的契机。即使是在看不见未来的时代,也有向前迈进的契机。
「嘘...…安静」
突然传来了响亮的声音。谁的声音?不知道。
刚才从黑暗中爬出来的几个声音,渐渐地静了下来。并不是受那句话所引导。
因为在眼前看到了光芒。不是像蜡烛一样的光。而是涌现出来的淡淡的光辉。
精灵术。在其中,特别高端的那种。把自己的身姿投影在不同的地方,并且能离得很远表现出来,只有那些受到自然化身宠爱的人才会使用的,一种秘仪。这种景象被称为奇蹟的一端。
是的,能使用这个,能进行这样奇蹟的,在加萨利亚,不,这个世界上,只有她。
无论是谁,都咽了口唾沫,不发出任何声音。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彷彿要将此时发生的奇蹟全部铭记于心。
光的颗粒在黑暗中集聚,开始结成形状。
就这样结成了淡淡光辉的结晶,宛如人偶一样的造型。毫无疑问,化成了精灵的身姿。
「——用这样的身影讲话实在是失敬了。能听到声音吗?」
黑暗中,在灯光的照耀下看到的笑容一定比月光还要美丽。没错,每个人都这么认为。
他们多数人的心,在这里被巨大洪流所吞噬。心底深处在为下定决心而激动不已。
跟随美丽的精灵公主,让老精灵,邪恶的芬·拉吉斯统治的加萨利亚重新回到美好时光。在心中发誓,这是无可争辩的正确事情。
「——谢谢。我以艾尔蒂斯之名,以及身上流淌着的高贵血统起誓,你们会得到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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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快要麻木了。轻轻地吐气,扭动肩膀,调整架势,总算平静了下来。
刚伤到肩膀和手,却又再次感到疼痛,太蠢了。我才不干这种事。
抱住失去力量的人体,不,是精灵的身体,该怎么称呼呢。不管怎么说,抱住艾尔蒂斯的身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很辛苦的。
作为完全丧失意识的代价,在遥远地方製造出自己的幻影。这是艾尔蒂斯被赐予的睿智,精灵术的一部分。我们最初见到的她,也只不过是个幻影。
我记得,在魔术中,在远离自己的地方创造影像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样,在塔里却能使自己的幻影出现在离加萨利亚很远的森林中,简直就是神迹。原来是这样,所以才有自然宠爱之子这么个称呼。
但是,这到底能不能想想办法呢?
从背后抱住艾尔蒂斯的身体,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她说,在处理幻影的时候是毫无防备的,所以需要有谁来保护她,最好是有谁能抱住她。觉得躺在床上也可以,但据说效果不怎么好。
仔细一看,艾尔蒂斯的瞳孔微微变细,嘴唇微微地摇晃。看上去是在处理幻影没错。
现在艾尔蒂斯应该正前往指定的集会所。在这个加萨利亚,有着宝贵的后援。可以作为艾尔蒂斯的手脚。要是没有他们的协助,就无法从这座塔逃脱。
所以,今晚的事一定要成功。为此,我叮嘱了艾尔蒂斯几个重点。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安在胸中萦绕。因为在过去的时代他们这些精灵都没有做出行动。他们完全接受了芬·拉吉亚斯的统治。
要是这样,艾尔蒂斯多少也要给一些契机,否则不会轻易伸出援手。而且,精灵这种族也许是因为寿命的缘故,大多是慢性子。他们的稍晚一些,十年二十年之后是常有的事。
因此,就没法与急于求成的人类好好交流了。
可不管怎样,无法迅速谈妥是肯定的。
这样一来,抱住精灵公主的时间就是几十分钟。搞不好就是以小时来待命了。
突然,脑海里一阵晃蕩,眼睛眨个不停。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端详艾尔蒂斯的脸。也不是说没有远远地看过,不过能看得这么清楚的机会在以前是不曾有过的。
毕竟可怕不说,还对眼睛有害。那雕塑般的脸庞,原本就不该是我能见到的美丽结晶。本来就很美,还是王族。受到保护,在温室中得到呵护的,货真价实的公主。
不由得叹了口气。就算身体相互接触,可心中浮现的不是兽慾,而是刺痛心灵的自卑感。
从过去旅行时到现在。一直感受到的。
这个家伙,艾尔蒂斯生来就是王族。受到周围的人尊崇,哪怕被关进牢狱,也被给予尊重。
因为这种立场,才会有分量。又是立场的原因,才会感到心痛吧。
可是,那又怎么样?那,又能怎样?不是挺好吗。从出生那天起,就有自豪在身体里奔跑了。
最近,心中迸发出的不安,在这静静等待的时刻,几乎要爆发出来了。塔楼里,连风声都听不见。
牵着卡利娅的手,把芙拉朵拉进来,现在甚至连精灵公主都想染指。啊,在过去的我看来超了不起。超级到,成流氓了。
甚至对那个英雄,赫尔特·斯坦利都报了一箭之仇。多少要追溯到这个时代,可对我来说干得非常漂亮 。
是的,对我来说。
不由得用牙齿咬紧嘴唇。
不管怎么挣扎,怎么鲁莽地把手伸出去,都绝对无法抹去,那心中残留下来的黑色污渍。
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颠覆的。自从生命被赋予以来,就已经决定了。那是,出生的身份。什么样的血,在这个身体里流淌。仅仅是这一点。
这个身体,是贫民街的亲骨肉,是将沟渠当做奶妈滋养长大的老鼠,要如何追溯也无法改变。
我啊,走到哪里,都会羡慕他们而无法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那,是天赋的差异,是身上流淌血液的差异,是出生的差异。
出生,身上流淌的血液。真的是,无法颠覆的差距啊。
所以,会这么想。不管我做得多么好,不管我抓住多大的幸运。最后,他们,她们,会不会全都超到前面去了。
泥泞一样黏稠的情感,一直粘附在脏腑深处。
无聊透顶。正是这种无聊的想法,才使得卡利娅,芙拉朵从心底深处称呼自己为伙伴的事情上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懂了。卡利娅和芙拉朵,对这具没有才华的身体,她们至少没有噁心的感情。回想过去,这种感觉实在难以想像。那是一种欢乐,也是一种痛苦。
为什么能接受?又凭什么,接受呢?知道的。迟早会对我失望。总有一天,会被看穿底细摁倒在地。
现在的我,骗子一个。只是用先知先觉,不断抢佔先机而已。跟那些凡人又有何不同。她们凭什么会有好感,什么都不会有。
就算这样,可,不能不挣扎。前方,不知道还有什么。只有放弃,最讨厌了。在内心深处,总感觉到毫无才能的极限。
过度用力咬着的唇角,流出了血。红,非常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