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抬起细眉,揉了揉眼睛。不知不觉间,眼角挤满了泪水。自己眼睛有些湿润了,玛蒂娅这才知道。
似乎看了很长时间的羊皮纸。转念一想,窗边所见的天空也开始泛白。再过不久黑夜便会藏起,可以称之为清晨的时间到了吧。
清晨是清晨,事情也要做。至少应该趁现在睡上几个时辰吧。玛蒂娅将外套搭在椅子上,打个哈欠,可瞬间硬是咽了回去。
不行。就算没人看见,也不能如此粗鲁。作为圣女,不能做这种事。事虽小,但平常的玛蒂娅是绝不会做出打哈欠这样的举动的。看来是太过放鬆自己了,玛蒂娅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小心打开窗户,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外面开始一点点睁开眼睛,精灵们的街道开阔起来。
空中庭园加萨利亚。曾经是纹章教的盟友,如今却隶属于大圣教的精灵国度。玛蒂娅所率领的纹章教等众人,并不知情就深入了其腹地。
结果,路基斯不知所蹤,包括自己多数纹章教徒们则险些丧命,都躲在纹章教协助者部分精灵的,这座馆子之内。
躲,正如字面上的意思,纹章教的人谁也不能离开这座馆子。毕竟,精灵的身姿与人类有太大差异了。
好不容易才从精灵王芬·拉吉亚斯的手里逃脱,现在出去就如同自投罗网。
因此,至少在事态发生变化之前,软禁状态还将持续下去。于是,玛蒂娅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与精灵协助者碰个面,或者浏览準备好的资料。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的是时间。
但即便如此,玛蒂娅也没有心思在这里悠閑的从早睡到晚。事后一定会产生「这样就好了」的遗憾。
所以,至少为了消除这种遗憾,必须在现在就把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完。玛蒂娅就是这样的人。
心中理所当然地充满着焦虑。玛蒂娅像是被身上浮现的情绪所动,嘴唇微微地扭曲了。
事态,真的会有变化吗?若发生变化,那是何时?谋求协助者行动,可精灵这种族比起人类不单寿命长,性子也缓。一个月,不,甚至一年,对他们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但对人类来说,情况就不同了。一个月局面就足以发生剧变,而一年连王位都有可能更迭。早上哪怕一天,事态发生变化就是其真心所想。
不单是为了纹章教,也是为了她们。
为了查明路基斯的下落,而不断上演逃跑闹剧的卡利娅·巴德尼克,以及一直守在门口等候路基斯归来的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旁人也都疲惫不堪。彼此都快到了忍耐极限了。若到了此地步,玛蒂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阻拦她们多久。
情况明显十分糟糕。却又不得不休息。真麻烦。
当玛蒂娅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才闭上沉重的眼皮时。声音响起。那就像是在抚摸木製门板一样的轻轻叩门声。
心中,迸出一个念头,又来了。本以为是和往常一样的报告,可万一发生了紧急情况,就不能无视了。
扳起适才躺下的身体,简单整理一下,玛蒂娅回问到,什么事。细眉重如岩石。
「很抱歉在这么早的时候打扰您,是有关您下令的路基斯先生的事情」
哎呀,玛蒂娅瞪圆了眼睛。本以为是卡利娅·巴德尼克逃出去,或者是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昏倒的报告。毕竟最近儘是这些报告。
再次穿上外套,打开门。收紧双眼,微微调整好呼吸。在他人面前不可出现刚才的粗鲁举止。必须把自己的表情,贴在圣女这个面具之上。只有这样,自己才是纹章教的圣女。
门前的纹章教士兵膝盖着地,低着头。然后微微抬起头,说道。
「受到精灵各处鼎力相助,买通了一名加萨利亚的卫兵。正如玛蒂娅大人所言,塔中确实关押了一名人类」
卫兵补充道,精灵们不擅区分人类的外表,尚不清楚是否是路基斯先生。说完便将拳头置于地上。
睁大双眼。玛蒂娅听到了自己喉咙不觉间发出了响声。
玛蒂娅故作平静,轻轻抬了下手,告知士兵辛苦了,便命其退下。感觉沉重的眼皮,现在变得轻鬆多了。
心中浮现出「果然」的念头。精灵公主一听到路基斯的名字,就强压下自己情感的奇怪举止。显然是知道此人的举动。那么,路基斯其身是不是就关在塔里。
只是单纯的推测,还没到那程度。只不过,有不少旁证。
——路基斯也许还活着,被囚禁在塔里。而且,离精灵公主很近。
玛蒂娅退回室内,掩上房门,深深地,从心底叹了一口气。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解脱的感觉。
啊,路基斯这人,可真是一个只会让人操心,将人心搅得一团糟的人。自然地,感到收紧的心脏也放鬆了下来。
这样想着,轻轻地坐在床上的时候,玛蒂娅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奇怪啊。为什么我非要对路基斯这个人的生死一喜一忧呢。
玛蒂娅白皙的脸蛋稍稍染上红晕,肩膀像弹跳似的扭动起来。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就自己而言,路基斯这个人的生死应该不会有多大影响。
不如说死了,才有利用价值。
当然,他活着还可以维繫与卡利娅和芙拉朵的关係,这本身是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即便如此,自己没有理由受其结果的摆布。
几秒后,脑海中涌出了一种既不是焦躁也不是懊恼的奇怪情绪,玛蒂娅不知不觉咬住嘴唇。那个无论怎么想,都是作为圣女不应该有的想法。这种情绪,与纹章教崇尚算计和理性的思想背道而驰。
这些感情全部混合在一起,最后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不甘。莫大的,屈辱。玛蒂娅一扫瞌睡,咬牙切齿镇住眼角。
为什么自己,要被一个最多也就有些功绩的,区区一介冒险者玩弄感情。为什么,非得让人苦恼至此呢。怎么想也想不通。
说不定,这次与公主秘密会面之后,自己就会查清路基斯的所在,其实也是他在背后牵线搭桥的结果。
不,这很有可能。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作为一个冒险者,却已达成了诸多成就。肯定有着那种心术不正的品格。
有能力的人,无论善恶,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另一面。
也就是说,这次自己完全让路基斯给操纵了。脏腑周围浮现着无法言喻的东西,玛蒂娅感觉到了。
这边由于他不在,似乎失去箍圈似的,煞费苦心将卡利娅和芙拉朵维繫住。而他自已根本不想联繫,只是在塔里优哉游哉地观看。
这位玛蒂娅的想法也掺杂着猜测。说不定连妄念都混进去了。本来就是作为圣女应该引以为戒的感情。
然而,可是啊。只有现在,只想将自己委身于这份名为屈辱的感情当中。
玛蒂娅睁开清澈的双眼,传唤士兵。或许就在一旁侯着,一位士兵没用多久就出现在了面前。
轻启活泼的朱唇说。
「——将两位客人,卡利娅·巴德尼克和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传召于此。尤其是卡利娅那边要儘快过去。赶在又闹出逃跑之前」
士兵迅速低头答应,飒爽地便动身启程。对于纹章教的土兵而言,玛蒂娅的话语就近似于神灵。没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也没有人表示反抗。
玛蒂娅又补充道。
「告诉她们,已经查清了那混账的下落,这样两人就能明了」
只说这些,玛蒂娅轻轻弯起手指。
本来就算查清了路基斯的下落,也没有告诉她们的打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告诉她们,有可能还会招致糟糕的后果。
芙拉朵可能会多少恢複些精神,卡利娅搞不好就会意气风发沖向那座塔。
但现在,自己没有必要再操这么多心了。
毕竟那个男人可是自由潇洒地活着。既然如此,不也应该配合一下吗。自己可没有任何的理由,要特意为了他而隐瞒其下落吧。
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玛蒂娅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算哪一类。只不过,玛蒂娅知道其原因所在。
从窗户往外看,然后眯起眼睛。阳光完全照亮了天空,吞噬了夜晚。那座高大的塔,在光线照射下而显露出威容来。
玛蒂娅再次,紧紧地握住手。
——应该给你套上项圈吗?这样你就再也不能自作主张了。
心中轻诉着,如此这般天真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