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大人的声音,夸张地震撼着战场的那一刻。打算敲碎头盖骨的银光,一瞬间,发生了剧烈的颤抖。
第一次。第一次,这个女人,瓦利安娜的行动产生了空档。那,只是短暂的喘息之间。手中之剑被弹飞,这只手上没有一把武器。
但已经足够了。足够了!战场上的一瞬间,胜过黄金。
「——哦哦~~喝啊~!」
赤手空拳,撕裂神经般的野蛮声音。
扭转身体,挥动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强行将已无法使劲的右臂砸向瓦利安娜的喉咙。一瞬间,耳朵捕捉到了不愉快的,非常不愉快的声音。
这已经不再是手臂的用途了。只是,作为道具和武器来使用而已。
「噶」一声,指甲前产生了骨入肉的讨厌触感,手指本身有被弹开一般的热量,通过右手传入脑髓。
在视线的前方,可以看到自己的手指被折断,用骨头和指甲刺穿瓦利安娜喉咙的样子。右手有一种扭曲的感觉,已经不再是疼痛的脉搏了。
太可怕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招数。不就是后巷里老鼠们的打架吗?
视野前方,有一只手朝着瓦利安娜的喉咙伸去,像呜咽一样从嘴里吐出血液,喉咙发出声响。
食道已经受伤了吧。光是呼吸,就会有剧痛产生。
现在,轻鬆一下吧。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突然瞥见了瓦利安娜。这是第一次和她面对面。而且,也没有好好地交流过。关于她的事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只要看到那双光芒尚未熄灭的眼睛,我就能理解。这家伙一定是为了什么伟大的意志而来的。为了抓住什么,来到了这里,来到了战场。
用左手从怀里取出唯一剩下的匕首。看见瓦利安娜咬紧牙关,想移动身体,鲜血从嘴唇滴下来。
想活下去。死是愚蠢的,就算失败了这家伙都不会承认。敌人的手指扎在喉咙里,光还没有从眼睛里消失。
我不了解她。今后也一定不会知道吧,她是为了什么而战斗,为了什么而背叛我们,那样的事,不可能会知道了。经过这样短暂的邂逅却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全部,是极其无礼的行为。
所以,在这里杀掉。
斩下她的头颅。无论瓦利安娜持有怎样的意志,不管她有什么理由。作为战场的礼节,杀了她。
用左手,慢慢地举起了匕首。奇怪,很重。也许这是第一次感觉到匕首很重。
就这样,从瓦利安娜的脖子开始,沿着颈椎,刺出了刀刃。
像是将纤维撕碎般地挖出肉,剔骨一般的触感。
喷出的血,是黑色的。现在我连自己是什么样,都搞不清楚了。只是感觉到,刺进瓦利安娜脖子的手指像被她咬了一样疼痛。
——瓦利安娜的眼睛直到失去光芒的最后一刻,都没在看我,好像是在注视着别的东西。
在她的身体失去力量而变得沉重的瞬间,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愧疚。
不知道了。眼前女精灵的事情,我不知道。无论是救世之旅时,还是现在。都完全不知道她的生存方式和意志。
可是,还是觉得。在心的深处,窃窃私语着。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就像以前的芙拉朵一样。
要是,英雄赫尔特·斯坦利在这里,那么这个女人就不会死了。
那家伙,那个英雄在的话,作为叛徒的她也会有拯救方法吧。或许以他强大的力量,以伟大的气量,伸出援助之手。或许甚至还能不让她背叛自己。
所有这些,到头来,都只是预测。毕竟,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儘管如此,在脏腑的深处,却感觉那简直就是事实。
果然我,既不是勇者,也不是英雄啊。
「……谢了,圣女大人。我还以为最后会一个人死去呢。嘛,差点就死掉了」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一定是刚才发出声音的圣女玛蒂娅吧。啊,这里是战场。没有时间沉浸在无聊的伤感中来安慰自己。
就在这一瞬间,大大吐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才说出了这句话。
「……诶,原来我是圣女大人啊。糊涂了么。而且,什么是最后会一个人死去。什么是差点就死掉呢?」
至少,芙拉朵那充满感情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耳朵。那声音好像已经开始带有魔力了。
是吗,是这样啊。感觉到讨厌的汗水爬过额头。
的确,好像不是沉浸在伤感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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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家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没有下限那种,还不如那些广布世间的傻瓜好」
换作是我,就不会有下次了,卡利娅撅起嘴说道。
久违的,那双银色的瞳孔似乎贯穿了这个身体。总觉得体内有些寒意。
不过,就算移开视线,那双黑色的瞳孔却在极近的位置一直瞪着我。那之中寄宿着与愤怒相近的感情。
无论是卡利娅还是芙拉朵,在战场上都是无与伦比的战力。内心深处吐出一种害怕的东西,是过去旅行留下的痕迹吗?还是说,产生了其他什么不同的感情呢?
「啊不,当然是帮了大忙,而且也不是想死,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是真的吗?完全没有真实感。要是真的话,作为证明,请不要走失,看不见就危险了」
我是小孩子吗。
芙拉朵那家伙,应该不会把现在这里是战场的事情从思考中剔除掉了吧。与以往任何时候相比,对语言的追求都很激烈。她紧贴着我的手臂,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我。甚至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危险。
当然,在战场上,能够这样进行对话的时间也只是一小段罢了。
纹章教徒的骑士们,由于一直保留着体力,精力很旺盛。而且,他们有战场的经验。这和第一次战斗的精灵士兵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吧。
瓦利安娜所带领的士兵们,由于将领被讨杀。纹章教的骑士们一突就失去了气势。儘管我们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
然后直到敌方下一个部队準备完毕为止,这短暂的一段时间里。
只是,接下来就不会这样了。以瓦利安娜的士兵为诱饵,準备完毕的拉吉亚斯主队应该会进行突击。虽说纹章教徒很精锐,但数量远远不及精灵士兵。这怎么也不可能成为决定趋势的决定性打击。
更糟糕的是,敌方似乎想儘快定胜负。攻势不断加剧,完全没有做持久战的打算。
不知道理由。原以为时间是敌方的同伴,而其实不然的事情,却在某个地方潜伏着。
「那么,你迷恋软弱到什么时候?」
估计是看到了那个样子,玛蒂娅发声了。声音还是那么洪亮。她的嘴唇微微噘起,继续说道。
「已经没有时间了。此时此地,就是分歧点。是认为打下去毫无利益而暂时撤退,还是以踏上薄冰的觉悟进行突击。现在就应该做出决断」
正如玛蒂娅所说的那样。在这被给予的缓冲时间里做出的判断,可能会决定一切。这场战争的结局,甚至是精灵这个种族的存亡。
现在应该决定。撤退还是前行。儘管总在迴避做出决断,但迟早会到来。那么,此时此刻,就是了。
「那么,指挥官圣女大人的判断又如何呢?」
轻佻的话语,晃蕩着嘴巴。玛蒂娅在一瞬间,看着像盘问什么似的,视线变得尖锐起来。太拘谨了吧。话说的这么重,让心里沉闷浑浊的。适当轻鬆些,不正好么。
「……路基斯。你的意见呢?反正又在想什么歪点子吧?」
这句话,让我有些吃惊。
玛蒂娅讨厌我这个人,在来加萨利亚的路上就非常清楚了。嘛,那为什么要问我这种人的意见呢。不禁歪了歪头。
「没有什么深层含义。不过,你有很多经验。只是作为判断的依据。在这种意义上,是的……我信任你,所以」
语尾说得很短促,圣女的双眸老是瞪着这边。那双眼睛里似乎注入了奇妙的力量,一种让人感到压抑的东西。
不过信任嘛,何其,光荣的事情。至今为止,信任这个词语都是愚蠢的,连徵求语言和意见都少之又少,就我的角度来看,那是无上的荣誉吧。说到底,真的不知道,我的话到底有没有意义。
像是在嘲笑着自己一样,慢慢动了动下巴。
「当然,只能向前走了。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吧。至少,我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