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现在魔猿心中的,无疑是一种享乐。
从躯体深处爬出的力量没有止境,四肢充满了几乎撕裂肉体的精气。前所未有的,兴奋和万能感充斥着全身。这具身体已经冲出了魔兽的框架。
但也有因此而感到空虚的地方。
仅仅是使用微不足道的力量,眼前的猎物们就会立刻四散开来。弹一弹手指,血肉就会纷飞,用手拍击,骨头就会碎裂毙命。
无聊,猎物太过无聊了,这让其感到愉悦的同时,也感到了不满。
不过,眼前的猎物不同。
只要自己动用力量,银髮剑士就会闪开,逃到另一处用那微弱的力量来对抗。这就是所谓的醍醐灌顶。所谓狩猎,正是因为有反抗,才有达成它时的快乐。只靠发挥力量,这只猎物是不会倒下的。确实有那个乐趣。
那么,用些小伎俩又如何?
魔猿的手背轰在街道上,碎片成为散弹在战场上纷飞四散。人类或精灵触碰到飞散开的碎片的话,血肉就会横飞。
银髮剑士理所当然地迎击着碎片。只瞄準大块的碎片,剑一挥,眼前的空间随即被一扫而光。这种力量可以把整个空间切成碎片,就像呼吸一样。
但是,就在挥动长剑的瞬间,强大的手臂彷彿要趁机扫蕩战场。没有一丝客气,无疑是致命一击。
——嗪,吭
魔猿之手的前端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懂了。钢铁,挑开自己皮肤的感觉。恐怕是在发动攻击的同时,企图反击这边吧。不过没有受伤。
敌人无法做出伤害。这点应该非常清楚。
可,挣扎。不断挣扎。简直无法想像,用那抦细剑如何对付得了这边的攻击。而现实是,眼前的剑士气喘吁吁地,还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就对了。所谓猎物,就该是这么回事。直到断气的那一刻,都会挥舞着四肢,试图活下去。
屡次攻防之后,那狂暴的面相逐渐扭曲,肚子里发出的猿啼也随之响起。象徵着自己的快乐,也象徵着狩猎的终结。
毫无疑问,这是一段愉快的时光。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人类的体力,根本不值一提。相反这个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直到刚才为止,每次打出一击都被卸掉,还试图反击,那双手臂为了处理而用尽了全力。作为猎物的新鲜度明显下降。
那么,下一击就结束了。魔猿的指尖,蕴足刚劲。让空气产生颤抖程度的刚劲。
带来快乐的猎物,就应该有与之相应的礼仪。没有多少智慧的魔猿,本能上却有这种意识。
如此一来,为了不让猎物有过多的痛苦,只用一击来剜出那颗心脏好了。
魔猿用前所未有的庞大力量,举起了那只巨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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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髮,晃动着。发卡碎了,长长的头髮贴在脸颊上。卡利娅郁闷地甩开银髮,用闪耀的眼睛瞪着魔猿。
或者更确切地说,已经只能做这么一点点事了。
卡利娅的全身各处发出极限的呻吟,已经很难做出回击。好不容易才挑开那巨腕,倖存下来。强行使脚跳动,伤害手腕进行反击。只能採取那种无聊的苟活手段了。
——啐,太不堪了。揣在怀里的全是不满。
卡利娅的银瞳眨眼一看。爱剑已经开始出现裂口了。要么是被魔猿所伤,要么就是攻击这一侧的手腕时受到了伤害。
完全看不到通往胜利的道路。呼吸紊乱,抑制住颤抖的牙齿。
不要输。不要亮出那种难堪。现在卡利娅心中浮现的只有那种近乎固执的感情。眼角流露出,类似眼泪的东西。
不想尝到败北的苦涩,被魔兽击败,自己的矜持不允许。那个原因,也有。只是,除此之外,卡利娅更加理解一件事。
——对我来说,我的人生仅此一次。
在自己的人生中,列举最值得自豪的,卡利娅肯定会说是剑技。那才是她无可置疑的骄傲,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因此,认为。如果,自己在这里被打倒了,在这里败北,他,路基斯,一定会对我失望的。会被抛弃的。
啊,这太讨厌了。唯独这一点,实在是难以忍受。
再次,卡利娅的银瞳闪耀着意志之火的光芒。既然如此,我就只能踹倒眼前的魔猿了。除此之外,没有前进的道路。
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况。在大树之森,猪型魔兽面前,快要失败的时候。当时根据路基斯的建议,消灭了魔兽。
可路基斯现在不在这里,是无法推翻的事实。
那么,试着想想路基斯在的话会怎么说呢?是深入观察魔兽,看清习性,洞悉弱点吧。
我深切明白对四肢的攻击是徒劳的。那腹部上饥肠辘辘的大嘴,说是弱点也过于兇恶了。那么,在哪里。要斩断哪里才能杀掉这家伙。
突然反射性地浮现出来的想法,在脑海中迸发出来。就这样,卡利娅的脸颊不由得抽搐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脑海中浮现的想法,实在是太愚蠢了。而且,非常有他的风格。
果然,那就赌一把吧。什么?想到他说的话了,也不坏嘛。难度确实很高,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答案存在。
魔猿的粗暴声响彻云霄,那个大幅度挥舞着的手腕上凝聚着力量,即使讨厌也很明白。银色的瞳孔,颤动着。
机会只有一次。将自己身体中残留的体力全部使出来,给予它一击。以此一击杀之。
啊,而且,他不是说过吗。
——能行的,绝对能行。没必要犹豫。
——为什么能这么说,只想尽人事,而说些毫无根据的事情吧!
那粗壮手臂的影子,朦胧了。撕裂天空的声音,远离了。逼近的,却是叩响的大地。
卡利娅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移开。因为她知道,一眨眼的工夫,这次邂逅就会结束。要么自己死,要么敌人死。
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居然会这么想。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去深究了。
这只魔猿,用猿啼轰响四周的时候,还有吞下一桶葡萄酒的时候,都使用腹部的大嘴。木片也好,岩石也罢,全都用那张大嘴吞噬。以大嘴为中心,牙齿一直在活动,那个身体似乎也在活动的样子。
那么,为什么原来的嘴还存在着,那张脸也同时保留着呢?理由,不清楚。不过,卡利娅可以确信一件事。
此时的魔猿,无疑已经变身成了魔。
四肢变得更加坚韧,腹部的大口变得更加兇恶。然而,原本的脸部与普通的大猿没什么两样。不是魔,只是,兽本身。
这样的话,那变成魔的四肢、肚子,及双脚站立所有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保护这个身体还残留着的弱点吗?
可就算如此,通往那里的道路也是险峻的。不管怎么说,用两只脚站立的魔猿身体远远超过了人类身高,到了那一点,钢铁的四肢和腹部的大嘴都会进行妨碍。临近之时,也只是手臂一挥的瞬间。
人类根本无法到达。更不是一对一能到达得了的。
充满刚劲和破坏力的掌底,逼向卡利娅的身体。触碰到就意味着自己死亡,兇恶之器啊。用长剑挑卸的话就会被弹开,防御的话肯定会被折断。
无论是跳到背后,还是左右翻滚,都是徒劳无功。那就会被瓦砾弹射致死。
那么,只有一条路了。
卡利娅的脚,全神贯注踏进去。瞅准那巨腕,比以前更大幅度挥舞。银髮飞逸,渺小体躯强行钻进魔猿的怀里。
攻击后会有延迟。瞄準的正是手掌拍落的瞬间,那巨腕挥下,紧接之后。自然而然地,脸部放低的那一刻。
卡利娅这个存在,如今,都在死亡线上摇摆不定。而就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看清了其生死。
一步之差就会死。卡利娅知道,不管是一瞬间,还是稍晚,自己的身体都会被那肚子上的牙齿咬碎。
魔猿的脸随着掌底一起贴近大地。就在撞入怀中的卡利娅,一旁。卡利娅已经不再恐惧,仅仅想起了一句话。
——有根据的。
魔猿的胸口,闪光,疾驰。
银色闪光,从魔猿的怀中到嘴角划下了一条线。那,是一瞬间。没有人呼吸,也没有人说话。
——因为你,是卡利娅·巴德尼克。
一瞬之后。伴随大量的血液飞舞在战场之上,魔猿的嘴角多出了一把银剑。